缅甸北部。
午后,丛林深处飘过一场雷阵雨。
待雨过天晴,阳光自茂密的树冠层倾泻下来,斑驳的金圈随着风的方向摇摆跳跃。
密密麻麻的参天大树聚集在一起,修长枝条努力向外延伸,缠绕的藤蔓在树梢间交错,形成一个庞大的天然伞棚,透着神秘又危险的气息。
丛林里空气清新湿润,捎着植物浓郁的芬芳,鸟语蝉鸣全方位环绕,此起彼伏弹奏悦耳的旋律。
树林里吹来一阵微风。
茂盛的植被紧密摩擦,磨出窸窸窣窣的怪声,藏匿于树梢间的飞鸟似受到什么惊吓,成群飞往蓝天,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汽车引擎声由远至近,硕大的车轮紧密碾压湿漉漉的地面,所到之处皆印上车轮的痕迹,很快又被积水覆盖填平。
全副武装的安岚蜷缩在副驾驶,贴身迷彩服加系带小短靴,爱美的她还特意用深色腰带绑出腰身,头戴迷彩帽,用头巾蒙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什么都稀奇。
“阿辉,这儿的蚊子是不是全带化学武器?我都包得这么严实了,还是被咬了一身包”
开车的阿辉一脸生无可恋,解释之余不忘吐槽两句,“热带雨林,蛇虫鸟兽什么都有,外人避之不及,只有你跑来这里度假。”
“世界那么大,到处看看怎么了?”
安岚抬起帽檐,清亮的小鹿眼笑成一条细缝,“我现在任命你为金牌导游,只要你这次圆满完成任务,回去我就帮你找女朋友,说到做到。”
“女朋咳咳。”
单纯的阿辉信以为真,笑容差点没藏好,“我年纪还小,暂时不考虑这些。”
“哦,那算了。”
“欸。”他没憋住,咧嘴大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说出口的事,可不能轻易反悔。”
安岚早知他在装模作样,不客气地拆穿,“你就是在蒋逸风身边太久了,表里不一的臭毛病学得有模有样。”
阿辉皱眉严肃,“你说我可以”
然后,两人异口同声:“风哥没错。”
阿辉接收她的冷眼,尴尬地憨笑两声,双手握紧方向盘,绕过一棵巨型大树后猛地右转,车子出于惯性向另一侧,好在他车技了得,在安岚的尖叫中顺利漂移。
“嘘,不能叫。”
安岚不知所云,后怕的捂住嘴,气音闷在掌心,“为什么?”
“吵醒了山妖,我们全得死。”
小姑娘全身一颤,毛骨悚然,“山、妖?”
“我小时候听我妈说的,山妖最爱吃人,特别像你这种长得好看的姑娘。”
“你别吓我。”安岚环顾四周,阳光逐渐黯淡,吹来的风也阴气瘆人,“我最怕的就是鬼了。”
阿辉见她真信了他的鬼话,人一激动,笑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这一幕恰好被安岚撞见,她也跟着笑得前俯后仰。
正是两人笑成一团时,行驶中的越野车猛然停下,不知被什么东西卡住。
两人还来不及反应,旁边的树丛里迅速窜出78个十来岁的小孩,举着枪凶神恶煞地叫嚣,身体黝黑结实,脸上抹着绚烂的迷彩油印,典型的东南亚后裔。
阿辉意识到危险,迅速锁死车门。
“砰。”
伴着玻璃破碎的声响,车窗被坚硬的石块砸得稀烂,飞溅的碎片蹭过安岚的脸,划开几道细长的血口。
阿辉顺手摸到枪,刚要说什么,有人已经从破口伸进手,先一步打开车门。
然后,几把枪笔直的指向安岚。
阿辉不敢再动,一拳难敌四手,何况他还带着安岚,任何时候都得以她的安全为主。
小孩恶声恶气地吼叫,嘴里嚷嚷着安岚听不懂的本地话。
阿辉冷静地放下枪,双手举高,转头叮嘱安岚,“他们都是劫财,乖乖下车,不要出声。”
她满眼惊恐地点头,心跳已然停止。
冰冷的枪口比着她的太阳穴,她仿佛闻到死亡的气息,地狱使者拎着铁链站在不远处向她招手。
如阿辉所料,小孩们的确对杀他们的兴趣不大,用枪逼他们下车,再以最快速度搜刮车内所有的东西,包括他们随行的背包。
达到目的后,小孩们也不恋战,带着胜利品转身走进繁茂的树林深处,嘻嘻哈哈地追逐打闹,很快消失无影。
安岚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吓得魂都没了,人已经离开,身体还在颤。
“没事了。”阿辉松了口气,安抚似地拍拍安岚的肩,“他们走远了。”
安岚心有余悸,“这些都是什么人?”
“童子军。”
阿辉自小在这边长大,见过太过烧杀抢掠的残忍暴行,深知这里是灰色地带,毒品枪火的重要性远远高过人性。
“他们从出生起就被训练成为杀人机器,两派交火时会派出童子军打头阵,吸引对方火力。”
“那不就是送死吗?”
他苦涩一笑,感叹道,“这里是金三角,一个为了金钱和权力不择手段的地方。”
这趟不寻常的旅程可说是出师不利。
两人刚进丛林,带来的所有东西全都被抢走,唯一庆幸的是没受伤。
阿辉检查越野车时,发现用来拦路的铁刺已经深深扎进轮胎,即使想办法将其拔出来,车也没法再开。
“车还能走吗?”安岚凑过头问。
他抬头看她,低声道:“接下来的路,只能靠自己。”
蒋逸风所在的据点,阿辉之前曾去过两三次,大致知道方位。
但丛林就像一座巨型绿色迷宫,稍不留神便会迷失,他边前行边用小刀在树上刻上痕迹,生怕方向错乱困在其中。
可是越往深处,路就越难走,浸润雨水后的泥土甚是黏稠,踏下的每一脚都似被吸盘紧紧吸住,树与树之间紧密贴合,密不透风,阳光根本照不进来。
昏暗,闷热,偶有一丝风吹过,夹带着沼气似的潮湿。
安岚紧跟在阿辉身后,即使再艰难也一声不吭。
她在这种时候一点也不矫情,走不动也强迫自己不能掉队,脸颊的伤口抹了点嫩绿的草药,一块白一块绿,模样看着略显滑稽。
“啊——”
伴着惨烈的尖叫,她一脚踩空,身子前倾扑倒,屈膝跪在满是黑泥的水洼当中,溅起的泥点从头洒到脚。
阿辉大惊失色,弯腰扶起她,“没伤着吧?”
“没事。”
安岚强行逼回眼泪,忍着双膝的剧痛,在阿辉搀扶下缓缓起身,拍干净身上的尘土,“我们继续。”
阿辉看她膝盖上渗出的血迹,显然伤得不轻。
“我背你。”
“不用。”安岚淡定拒绝,“你背着我走得更慢,而且体力也会消耗得很快。”
阿辉看她那副灰头土脸的邋遢样,身上没有一处是干净的,不禁叹了口气,“风哥要是见到你这样,铁定心疼死。”
“我又不是为了让他心疼才这么折腾。”
安岚傲娇地抬下巴,“我这人就是这样,只要是我想做的事,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都必须做到。”
说到这里,她歉意地笑了下,有些难为情,“更何况,把你骗来这里已经很不讲义气了,要是再拖你后腿,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阿辉心头乍暖,任何时候都在表忠心,“保护你是我的职责,完全不会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