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城市边缘,一些不属于她们的世界。
洛珩圆润纤细的手指握着方向盘,望过去,指甲干净泛着健康的微粉,通常像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都喜欢留着夸张美甲,至于洛珩为什么没有……
唐言章别过视线,轻咳一声,落车窗外。
“你是带我兜风吗?”
“也算吧,外头空气还可以,总是闷在家里会无聊的。”
“我还以为你真的要飙车。”唐言章抿了抿唇,微微露出笑。洛珩挑了挑眉,从倒后镜里看她一眼。
“老师不允许,我怎么会做呢?”
装得跟个乖巧的三好学生一样。
她驱车来到一处较为偏僻,停运多年的郊区公园外。碎石子很小,踩在上面时还会发出细小的石砾摩擦声,由于常年无人打理,身侧草丛及腰,时不时还传来几声蛙叫蝉鸣。唐言章拨开垂下来的树枝,借着微弱月色和街旁的路灯看清洛珩模样。
“走,我们进去探险。”洛珩朝她伸手,还特地眨了眨眼。
“真活回去了?”唐言章有些好笑,却依然回握住她冰凉的掌心,“你十五岁说这些我还会觉得可爱,现在嘛……”
“偏心。”她哼出一声轻笑。
废弃的售票亭积了浓浓一层灰,破烂的旧报纸糊在墙上,原本检票才能进的闸门只需一推就能轻易放人进去。
由于植被繁茂,再加上是郊区,附近整体温度都比市中心低了不少。难怪方才洛珩会让她穿多一件,唐言章指节曲起,将外套收拢,跟着身侧人步进荒废的公园内部。
“会害怕吗?”洛珩望了望她的动作,“我没想到这里居然已经变成这样了。”
唐言章睨她一眼:“把我当小孩呢,洛同学?”
“这个称呼倒是少见。”洛珩勾唇,握着她的手,缓慢朝里走着。萧瑟的公园颓败意味很浓,但由于树木花草众多,又少了些诡异气氛,多了点末世意味。
“你以前来过这?”
“嗯,很小的时候,我家住这附近,父母曾经带我来这里玩。”
到了。
洛珩牵着她来到一处长凳,大体与记忆一般无二,只是更萧索也更黑了些。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纸巾,摊展开放在落灰石凳上,偏了偏头。
“老师,陪我坐一会儿吧。”
唐言章敏锐觉查到洛珩似乎想说些什么,于是将手提包置在腿上,坐在女孩身侧。
月明星稀,荒无人烟,除了一些小动物的叫声外,此处静得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
“冷吗?”唐言章往她身边靠了靠,握住洛珩的手,眉头悄悄皱了起来,“你体温一直都这么低吗?”
“好像是,一直都不是很高,所以每次发烧都挺难受的,低烧也能让我浑身疼到散架。”洛珩语气懒懒散散,耸了耸肩,“体温低就这点不好。”
“当时一个人生活累不累?在外头病了谁照顾你。”唐言章叹了口气。
“那当然是自己照顾自己。”
洛珩本想再回她一句老师呢,又倏忽想起她独身的原因,一时间话语堵在喉间不上不下,只好将目光放远,借着微弱月色打量起周围环境。
没什么变化。
或许是关于这里的回忆本来就很萧条,她小时候曾被父母抛弃在这个冰冷石凳上整整一夜,眼看着身旁同龄小孩被家里人簇拥着进来游玩再离开;头顶路灯从暗着亮起再到熄灭;最后连打扫卫生的环卫工人都没有注意到藏在石凳角落,小到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她。
其实等她再大些,偶尔也会再来这里坐一天。那会儿她还不会也不能开车,距新家路途遥远,祖父也不愿她一人出门,便让阿母跟着。她总是说,没事的阿母,我只是喜欢这里的环境。
没有难过,没有伤心,她那会儿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情绪是什么,只是觉得坐在这个地方,会让她前所未有地安定下来。
是那种即便下一刻生命走至了尽头,都不会起一丝反抗,一丝挣扎的安定。
她思绪渐收,敛起笑意,转头看向身侧隐在阴影里的年长女人。
“唐老师。”
“嗯?”
“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吗?”
不是已经确认关系了吗?
唐言章微微睁大了眼,刚想开口,却被她接下来的话语打断。
“我曾跟您提过,往前二十几年的人生当中,我算是一个病人,感受不到自己的情绪,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即便是那日您说,对我动心了,我也没有办法斩钉截铁,准确地回应您我的感情。”
“我困在自我怀疑这件事情上太久了,久到即便一根草绳放我手心里,都要担心那会不会是蛇。”
她捻起唐言章垂落在身前的一缕发丝,轻轻缠绕在指尖。
“不过……现在我确定了。”
唐言章的心忽然被提了起来,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正抓挠着她。的确,她从未从洛珩嘴里听过一句切切实实的喜欢,彼此也没有彻底坦诚过确认过关系。
洛珩语气轻柔。
“我非常,非常,喜欢你。”
“遇见你,是我前半无望人生中,有且仅有的唯一锚点。”她轻轻抬眸,眼底闪过一瞬缥缈的湿气,片刻,冰凉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
就像当初孤零零被阿母抱走时悄悄落的泪,都一样不经意且没有意识,只是现在她终于明白,当初的情绪是被抛弃的绝望,而如今这种情绪是被选择的幸福。
“我被你拯救了。因为你…我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正常的普通人。不用再去勉强自己装作谁,也不用再在无数个失眠的深夜里寻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她睫毛轻颤,唇角扬起了一个细微弧度。
“所以,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吗?”
她用的不是“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的主体本位语气,而是恳求,恳求做她的女朋友,将自己的一切主导权都递给了年长女人。
“……傻孩子。”唐言章喉咙一紧,捧住她的脸想为她拭去泪水,分明是冰凉的液体,却灼得她指尖发烫,怎么都抹不完。
年长女人闭上眼,凑过去轻轻吻在她翕动的眼皮上,试图亲去女孩簌簌落下的泪水。
“…别哭,别哭。”她喃喃,“可以,当然可以。”
“我不会再推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