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爹
好不容易听完忽纳尔的唠叨,关素衣连忙转移话题,「今日我去长乐宫探望太后,她言辞间对我十分仇恨,大皇子妃更是流露出怨毒的神色。六皇孙的死是不是有什么蹊跷?莫非是你……」
「不是,」圣元帝拍打她脊背,安抚道,「你别胡思乱想,我还没阴损到对付几个弱小孩童的地步。太后欲找毁容的孩童代替六皇孙,然后将本尊秘密送回族地,交由几位族老照顾。那些人虽然留在故地,未曾参与朝政,但说起话来极有分量。他们若是肯拉拔六皇孙,对方的前程绝对差不了。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几位皇子妃表面看着和睦,内里却早已明争暗斗,结下死仇。大皇子妃想送自己儿子出去,另两人如何不想?若六皇孙死了,其余几位皇孙便会获益。」
「所以说,是另外两位皇子妃动的手?」关素衣略鬆一口气。六皇孙刚死,她便传出喜讯,若对方是忽纳尔所害,岂不等于让未出世的孩子背上罪孽?
圣元帝看出她的顾虑,安慰道,「夫人放心,为了你和孩子,我会努力做个仁君。明日早朝我就将你有孕的消息宣示出去,然后大赦天下,为你和孩子积福。」
「现在就大赦天下会不会太早了?」关素衣莞尔,「那孩子出生你又该怎么办?」
「那就继续大赦,准许所有流放关外的罪民返回原籍,洗心革面。」魏国缺人,哪怕国土再广,没有农民耕种也无法令国力迅速恢復。倘若朝廷连罪民都能接纳,因战乱而逃亡西域,甚至更遥远地方的流民也会陆续迴转。圣元帝正绞尽脑汁地招人,夫人怀孕或可运作一番。
「一切皆由夫君做主。」关素衣用脚勾鞋,「我好多了,继续织布去。」
「织什么布,不准织了。」圣元帝连忙去抱她,命令道,「金子,让人把织布机搬走。」
「别!外祖母不是说让我适当走动吗?织布只需踩踩脚踏,不累的。我每天织半个时辰便好,织完了我给你和孩子一人做一套新衣裳。」
圣元帝听了这话心头火热,无奈道,「那好吧,每天只准织半个时辰。金子、明兰,你们好生看着夫人,莫让她劳累。」
二人唯唯应诺,不敢怠慢。
翌日,皇后有喜的消息便传得众人皆知。皇上心情极为舒畅,哪怕收到边关失利的战报,也未皱一下眉头,更驳回了临阵换帅的奏摺,鼓励赵海再战。赵海收到圣谕,对皇上越发忠心耿耿,也越战越勇,一寸一寸收復失地。
后宫用度总算宽裕了些,但好吃好喝的东西全往椒房殿送,皇上依然保持着俭朴的作风,让一众嫔妃不敢造次。不知从何时起,嫔妃们见了皇后总是一口一句「小皇子如何如何」,彷佛笃定皇后怀的必是男胎。朝臣们闻听动静,也对皇后寄予很高的期望,盼着她赶紧为魏国诞下嫡长子。
仲氏和左老夫人察觉情况不对,屡次入宫劝慰皇后。男女尚未确定就传出这等流言,心情最焦虑的人非皇后莫属。她一举得男还好,若生的是个女儿,必定会令所有人失望。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她压力之大可想而知,如果心情未能及时调整过来,对胎儿会造成极其不利的影响。
这是有人在故意搅乱视听,间接加害皇后啊!
「外祖母,娘,您们放心,我能想得开。无论这胎是儿是女,都是我的孩子,我绝不会因此乱了心绪。」关素衣抚着肚皮,浅笑道,「儿女我都爱。」
「问题是皇上怎么想?他若不喜欢女儿,对你多多少少会产生芥蒂。况且他年近三十,迫切需要一个嫡长子。」仲氏忧心忡忡地道。
「皇上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在乎这个。」关素衣笃定道。
「那你就什么都别想,好好养胎。」左老夫人翻捡着嫔妃们送来的礼物,语带嘲讽,「流言是从宫里传出的,数来数去也就那几号人。瞧瞧,送来的小衣小裤全是男子式样,她们也算有心了。」
「还有更有心的,这会儿已经替皇上物色好美人,准备藉机争宠呢。」关素衣讽刺一笑。
左老夫人和仲氏连忙安慰她看开一点,略坐半个时辰便告辞。她们前脚刚走,圣元帝后脚就回来,坐下不厌其烦地询问夫人今天干了什么,吃了什么,又趴在她肚皮上傻乎乎地叫了几声小崽子。
关素衣见他如此,烦心事立马抛到脑后,摀嘴轻笑。偏在此时,沈婕妤在外求见,入内后毕恭毕敬行礼,又让宫女把带来的礼物献给皇后。除登喜、登福两位大宫女之外,她身边还伴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宫女,身段、长相皆十分出众,哪怕穿着再普通不过的宫装,梳着最简单的髮髻,也似一株桃花,浓艷而又娇俏。更妙的是她还有一把清脆婉转的嗓音,徐徐说着吉祥话,简直叫人耳根酥软。
关素衣定定看她一眼,又看了看表情安閒的沈婕妤,心内不免讽笑。
一行人凳子还没坐热,盘婕妤也领着众位宫妃赶来,却是看准了皇上就在椒房殿,想提醒他雨露均霑。
「娘娘,小皇子今天可好?」盘婕妤张口询问。
关素衣起初还会纠正她们,说自己怀的未必是小皇子,现在却懒得理会,抚摸肚皮笑道,「今天很好,就是嘴巴特别淡,想吃些味道极重的东西。」
「吃些话梅开胃,省得待会儿用膳的时候又吐出来。」圣元帝从抽屉里取出一罐话梅,挑了一颗形状饱满的塞进夫人嘴里,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用双手捧着一点一点餵她喝下,嘴里像哄孩子一般念叨,「慢点,小心洒了。话梅虽然好吃,却也不能整天靠这个过活。你若喜欢口味重的东西,朕待会儿去后院摘些胡瓜,给你做凉拌胡瓜吃。」
「好啊,臣妾现在就爱吃凉拌菜。」关素衣笑着点头。
其余嫔妃又妒又羡,心里五味杂陈。盘婕妤失口问道,「皇上亲自替娘娘做菜吗?」
「怎么,不行吗?朕的妻儿,难道还得劳烦别人照顾?」圣元帝理所当然地反问。
关素衣抿嘴暗笑。这人说得好爽利,实则只会做这一个菜罢了。她也并非爱吃,只是想满足他照顾妻儿的迫切心愿。
盘婕妤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沉默片刻后说道,「这是皇上第一个子嗣,原该仔细看护。有娘娘的喜气一冲,往后宫里还会诞下很多皇子、公主,皇室也将开枝散叶,多子多福。娘娘,您说是不是?」
这是变相的提醒自己莫要霸着皇上,阻碍他撒播龙种。关素衣噁心的要命,吐掉梅核,淡淡开口,「那是当然。皇上如今子嗣不丰,本宫也忧虑得很。皇上,臣妾乏了,您左右无事,便去别宫坐坐吧。」
圣元帝本就不耐的表情彻底变成阴郁,重重放下茶杯,冷道,「皇后是在撵朕吗?朕之行踪,岂容你指手画脚?」话落看向堂下嫔妃,语带嘲讽,「朕还留着你们已算仁至义尽,莫要以为你们曾经干的那些事,朕一无所知。朕乃一国之主,富有天下,可不是什么腌臜东西都能捡起来吃的乞丐。」
这话说得太狠,臊得诸位嫔妃面红耳赤,羞愤欲死。原来在皇上眼里,她们竟是一群腌臜物吗?也是,他堂堂帝君,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又何须俯首屈就一群曾经对他避之不及的蠢货?
他独宠皇后未必就是对她多喜爱,恐怕只是因为她从未看轻他,更未表面顺服,背地里却疏远躲避,甚至算计利用。盘婕妤想起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脸上不由浮现绝望的神色。她终于知道,皇上这辈子都不会爱上她,更不愿多看她一眼。
只因旁人几句蛊惑就能由爱转怖,她有什么资格得到皇上的青睐与原谅?思及此,她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快步走出椒房殿,来到偏僻之所,这才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