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入夏之后,因各地频繁发生洪涝,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而某些地方官或尸位素餐,隐瞒不报;或借此诈取赈灾款,并不在意百姓死活,故大大小小的民乱时有发生。乐—文正当圣元帝为平乱而焦头烂额时,薛明瑞打着光復前朝的旗号开始对魏国发起进攻,沿途策反民众数万,引得社稷动盪。
为震慑薛逆,也为鼓舞士气,圣元帝决定御驾亲征,偏在这个时候,关素衣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几乎能想像当帝王离开皇城,而自己肚皮越来越大时,太后等人会如何将她碎尸万段。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她千方百计说动皇上,让他带自己一起出征。
头三个月未曾显怀,好歹遮掩过去,到了边关,害喜的征兆越来越明显,圣元帝才惊觉事情不对。他又喜又气,又十分无奈,本想好好教训夫人,看见她苍白的脸颊和微凸的小腹,所有责备的话都变成了一声长叹。
「你太任性了!」把人抱入主帐,安置在软榻上,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的肚皮。
关素衣表情恍惚一瞬。在随军出征之前,她千万次地问自己,冒着莫大风险跟来究竟对不对?倘若这胎因旅途劳累而保不住,自己会遭受怎样的下场?子嗣与嫔妃,在帝王心中孰轻孰重?
临到此时,看见这人饱含喜悦与担忧的眼眸,她忽然便明白了,自己之所以如此任性而又不顾后果,全是因为被人无限纵容的缘故。
「皇上在哪里,臣妾就在哪里。」她将手覆盖在对方的手背上,「若是臣妾在您出征之前告诉您这个消息,您能放心把臣妾一个人留在皇宫吗?」
「不能,朕会把你一块儿带上。」圣元帝更加无奈,闷声道,「但这不是你隐瞒消息的理由。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应该跟朕说清楚。」
「臣妾再也不敢了。」关素衣立刻服软。边关寒风凛冽,战火纷飞,然而有这人陪在身边,便什么都能忍受。父亲漂泊半生,母亲不也与他一起走过来了吗?
圣元帝又是一声长叹,心里却渐渐涌上一股暖流。若无完全的信任,若不做好同生共死的准备,夫人又岂会在明知有孕的情况下跟随他一块儿来边关受苦?无论怎样,他不能辜负夫人的信任,必要把她和孩子安全无虞地送回燕京。
战事一触即发,因薛逆筹划多时,又占据地形之利,双方甫一开战就陷入胶着。关素衣肚子越来越大,老早便从军营转移到后方的一座城池内,由长公主亲自看护。几月之后,双方终于进入决战,而关素衣也在此时产下一名女婴。
长公主颇有些失望,却也没说什么,连夜安排了一辆马车,准备秘密把母女二人送回去。
「殿下就不怕太后把我们撕碎吗?我虽然生的是个女儿,却也证明了皇上子嗣无碍,她好不容易拉拢过去的朝臣哪里还稳得住。」关素衣抱着孩子,满脸抗拒。
「太后那里你别管,不过是一隻老掉牙的母狗,派遣军队把长乐宫围起来便罢。有本殿重兵压阵,谁敢乱动?你只需记住一点,你生的不是女儿,是儿子。」长公主闭着眼睛说道。
「什么?」关素衣惊呆了,略一思忖方醒悟过来,「你们想狸猫换太子?」
「非也,只不过让小公主女扮男装,将来继承皇位而已。本殿会辅佐她,皇上也安排好了四位顾命大臣,你爹如今已是封疆大吏,足以震慑地方。你且安安心心当你的太后便是。」
顾命大臣,太后?关素衣心跳越来越快,一时间,所有纷乱的思绪,所有零碎的记忆全一股脑蹿出来,在她眼前凝聚又破碎。第一次相见的惊心动魄,第一次亲吻的热切缠绵,第一次牵手漫步的静好安然,他们之间有误解,却最终被相依相伴的美好取代。然而现在,这人竟似安排后事一般,将她交给一个外人。他怎么能?
「我要回去!」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此战胜败只在五五间,你若是现在随本殿回燕京,还能得一个好结局,调转马头的话,下场或许很凄惨。」长公主睁开眼睛,定定看她,「你难道不相信本殿?本殿答应会辅佐小公主就必不会失言。」
「除了皇上,我不相信任何人。」关素衣直言道,「皇上不忍我和孩子葬身边关,惟愿我们平平安安地活着,同理,我也希望他安然无恙。他不仅是魏国君主,也是我的丈夫,孩子的父亲,纵然死亡逼近,我们也不会丢弃他。我们一家三口要永远在一起,这是我曾经答应过他的话。」
她笃定道,「长公主手里恐怕还握有一支军队吧?与其用来保护我和孩子,不如去战场上驰援。到了前线,遇见皇上,您便告诉他,我和孩子哪儿也不去,就在鹿城里等着,他若得胜,咱们便能团聚;他若失败,咱们便给他陪葬,且让他自个儿掂量掂量。」话落用力拍打矮几,怒道,「车伕,调转方向,回鹿城!」
睡得正香的小公主被母亲吓了一跳,顿时哇哇哭起来,关素衣却哄也不哄,只一味盯着长公主,「殿下,孩子哭了,她这么年幼,您怎么忍心让她去承担本不该属于她的重担。她需要母亲,却也更需要父亲!唯有父亲才能保她一生无忧。」
长公主长长吐出一口气,喟叹道,「好,算本殿没看错你!外面的将士听令,即刻赶去增援皇上!」
嘹亮的号角声冲天而起,令小公主哭得越发凄惨,关素衣却安心地笑了,这才抱起女儿轻哄。
本已节节败退的圣元帝忽见高岗上奔来一列铁骑,还以为中了敌人的埋伏,定睛一看却是长公主。他心中大骇,挥舞长戟衝杀过去,怒道,「你怎么来了?素衣和孩子呢?」
「皇上,你低估了关容华。」长公主一面杀敌一面高喊,「她让我告诉你,胜了,你们一家三口便能在鹿城团聚;败了,她和小公主给你陪葬,让你自个儿掂量着办。」
这话等于釜底抽薪,完全斩断了圣元帝的退路。他明白,现在的自己只许胜不许败,因为他最重要的两个人还在咫尺之遥的地方等待。错愕过后,他吐出一口血沫,狠狠骂道,「该死的女人,都怪朕将她宠坏了,此时竟分不出轻重!」
「你骂就骂,笑什么?」长公主冷哼着砍断一名敌军的头颅。
「朕心里痛快,你管的着吗?」圣元帝挥舞长戟朝敌军主帅杀过去。他现在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因为他有了同生共死的伴侣,更有了血脉的延续。
第二年春,圣元帝伤势渐好,这才率领大军回京。薛明瑞被他一箭射中要害,如今生死未卜,若要恢復元气,没个年恐怕不行。魏国正可抓紧时间休养生息,等到下次交战,或可一统河山。
小公主霍甘棠长得十分壮实,正坐在自家老爹肚皮上,咿咿呀呀说着什么。圣元帝一隻手扶着她的小肉腰,一隻手拿着一封信函,草草看了几眼,然后露出讥讽的表情。
「怎么了?」关素衣捻起一块糕点,自己吃一口,餵给女儿一口,末了全塞进皇上嘴里。
「京里闹得不可开交,这次回去有一堆烂摊子需要收拾。」圣元帝含含糊糊地说道。
关素衣凑过去一看,眉毛不禁皱起来。这一年半的时间里,燕京委实热闹,先是六皇孙染了天花,救治不及暴亡,后来有宫女指控某个嫔妃,说她下了毒;该嫔妃当晚便投缳自尽,死无对证。原以为这件事就算完了,后来几位皇孙陆续感染天花,一个二个接连死去,太后因此而大病一场,皇后、沈婕妤、盘婕妤斗得如火如荼。朝堂上也不安稳,这个弹劾皇后护子不力,应该被废;那个弹劾沈婕妤谋害皇嗣,该当死罪;盘婕妤与皇后起了争执,一刀砍伤对方胳膊,已被软禁宫中……
短短一年半的时间,什么牛鬼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