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大晋未来会如何,也不知傅家将来会如何。
他的儿子们都散落各地,除了长子外,其他儿子与他都没有了联系,也不知这几年是生是死。
而长子……
想到此时被扣押在蜀地的长子和公主,傅祗想了许久,还是摸出他早就写好的信看起来。
他想将信撕了,可又不甘心,最后他还是摊开信纸,又重新写了一封。
他知道,庭涵和长子公主的关系不太好,他们父母子女之间有问题,这才多年不联系,互相间也不问候,他不知道将来会如何,但如今蜀地将长子和公主扣下,显然是想用他们做人质,从赵含章手上得到些什么。
想到这里,傅祗更愁了。
傅祗和赵长舆不一样。
赵长舆临死想着国事,更想着家族,傅祗则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家族兴衰不必过于强求。
他自觉抚养几个儿子都尽力了,未来怎么样,得靠他们自己活,他只心疼从小被严厉对待,没有享受过父母宠爱的长孙。
于家事上他想得通,于国事上他则不愿轻易放手。
后者可是涉及千万家百姓的生死存亡啊。
傅祗并不是迂腐之人,他忠于晋帝,是因为一乱不如一安,一旦失去晋帝,天下当即四分五裂,人人都可以称帝,那天下百姓的苦难就真的没有尽头了。
所以不论是谁,不论发生什么变故,他都强力支持晋室,因为天下需要一个高高在上的人镇着。
可是,现在赵含章的声望和能力让他心中生了怀疑,如此情势下,晋室继续真的会好吗?
尤其长安的将军和官员们如此,傅祗更是心力憔悴,所以,是不是要换一个天,这些人才能顺势换掉,这天下才能焕发生机?
刷声望
傅祗难以立刻就有定论,而他要在普通百姓、士族、官员、以及南阳王留下的势力之间周旋,心力憔悴。
长安情势复杂,这里又是大晋西关,轻忽不得,现在他缺钱、缺粮、缺人,能做的就是在现有资源的基础上平衡住各方势力。
直到赵含章很快让人送来了第二批救济粮,情势才开始有变化。
就连长安的官员们都没想到第二批赈济粮这么快就到来,当即去找傅祗要俸禄和粮草。
傅祗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赶到后不久,长安城中的百姓也躁动起来,大胆的围着刺史府,哀求傅祗救命。
傅祗派去的人在人群中时不时的说一句,“这是大将军拨来的赈济粮,只为救我等遭遇粮荒的灾民的,刺史可不能因为军队缺粮就挪作他用啊。”
“是啊,我们家人都饿死了,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了。”
百姓们围府不去,傅祗也和上门来的官员和将军们道:“你们也看到了,群情激奋,若我不给出赈济粮,只怕他们要作乱。”
刘将军脸色难看道:“有作乱之人,平定便是。”
傅祗便问道:“将军可以拿出多少兵马平息混乱?到时候函谷关还能余留多少士兵守关?”
他叹息道:“长安百姓,不多了~”
所以他们真的要因为这点赈济粮把剩下的百姓杀死,逼走吗?
众人都不说话了,傅祗见他们脸色和缓,这才道:“我已上报朝廷,求要粮草和俸禄,以今日大将军之能,怕是不日就会送到。”
其他人却没这么乐观,赵含章愿意给百姓赈济粮,不见得愿意给长安守军粮草,官员们俸禄,他们又不算是她的人。
想到这里,有人心中一动,抬头去看傅祗。
算起来,傅祗虽一直是保皇派,行事却一直偏向赵含章,而赵傅两家结亲,听闻,赵含章和傅庭涵的关系一直很好呢。
想到此处的人心头火热起来,话锋瞬间一转,“刺史说得对,长安百姓所剩无几,此时应以安抚为主。”
等傅祗将他们送走,长安城中已有近一半的官员和参将偏向他,加上本就属于他的官员、参将等,他已经能以多服少。
他们一走,傅祗当即将早已拟定好的以工代赈令发布,绝大多数百姓不认字,所以除了张贴公告外,他主要是派官吏到刺史门口宣讲,解疑。
以工代赈的内容很多,比如,他要求清扫街道,修缮房屋,平整土地,砍伐晾晒木柴……
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天快冷了,若不做保暖措施,恐怕百姓们不饿死,也会冻死的。
长安的百姓很快就接受了以工代赈,并且迅速将赵含章列为第一崇拜和喜欢的人。
不少人家都开始为她准备长生牌位,讲究一些的,会选好木头,像供祖宗一样将她供起来,不太讲究的,则选一块他们能拿得出来的好木板,请人将她的名字刻上。
流浪在长安城中的流浪儿,则是从废墟中捡了一块板子,按照自己的想象涂鸦了一个女子形象的人脸便供起来,大家争相供奉赵含章的长生牌位。
这两年,先帝和赵含章先后给过长安赈济粮,但真正落在百姓手中的没多少,大多要先补充军中粮草。
只有这两次,送来的赈济粮完全用在他们身上,而听闻,他们后面还会有赈济粮,这怎能让他们不爱赵含章呢?
傅祗看到这样的情况,幽幽地叹息一声,满心复杂,却没有出面扭正。
和傅祗的纠结以及遮掩不同,青州和光州是大张旗鼓的宣扬赵含章的仁德与功绩。
青州被王浚祸害得不轻,而光州,王敦带着大军跑了,匈奴兵和石军攻占光州时如入无人之境,州内的坞堡全被石勒和刘聪攻下,钱财被搜刮干净。
坞堡如此,更不要说城中了,但凡有点钱的人家都被抢光了。
所以赵家军的到来,下至流民乞丐,上至士族遗宦,全都举双手欢迎。
赵宽见状,也不扭捏,直接为赵含章做代言,致力于将青州打造成和赵家军强大的后盾之一。
光州自然不肯落后,孙令蕙一边重建光州,一边和青州争相宣传,甚至还传回了陈县。
他们宣扬的话,做的事生生让赵含章打了一个抖,赵铭也觉得他们太过阿谀,大有做奸臣的潜质,于是写信将此事告诉了赵程。
赵程一看,气得不轻,当即写信去痛骂赵宽,孙令蕙也没被赵程放过。
赵氏子弟基本师从赵程,就是孙令蕙,小时候跟着兄长去赵氏邬堡,也会跟着听几堂课,所以赵程不仅是她的一个舅舅,也是她的一个先生,所以,收到这封信,孙令蕙和赵宽一样感觉到了一脸唾沫,然后有些羞愧脸红。
不过,他们还是不改。
当然,这是之后的事了,此时,他们还没收到信件,还在争相拍赵含章的马屁,为她争夺民心。
傅庭涵进到青州时就觉得青州很活泼,街头巷尾都洋溢着一种活力,虽然大多数人也是粗布麻衣,衣衫褴褛的样子,但精神状态很不一样。
只是几日不见,赵宽已经瘦了一圈,又黑了一些,眼底青黑,只是脸上还是兴奋的。
看到傅庭涵,赵宽一下拽住他的袖子,几乎要哭出声来,“三妹夫,你终于来了,你不知道,我日夜就盼着你来,底下的官吏无能,汇报上来的数据混杂不已,我看得眼都是花的,还得一个一个去核查……”
傅庭涵抱歉道:“我恐怕帮不了你,这次来是为了别的事。”
赵宽微楞,问道:“什么事?难道大将军不喜欢我为她收买人心,所以已经不局限于在信上骂我,特特派你来骂我?”
傅庭涵一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