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正好吗?」长公主笑起来:「你以为我又想当?」
她叹了口气:「只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得不当罢了。」
楚瑜抿唇不予,长公主继续道:「我需要一个筹码,确认卫韫日后不会反。我随便找一个孩子,无论哪一个孩子,都会让我害怕,卫韫服不服。我知道你的心思,楚瑜,你想让你孩子平平安安长大,可是你以为,卫家当年,不是这么想着对卫韫的吗?」
让卫韫平平安安、高高兴兴长大,所以十四岁的卫韫,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卫家以为只要安分为臣子,卫家以为只要没有私心,那就不会有人害他们。
可是手握重兵,走在那一步上,除了握紧更多的权力,又能怎样?
「人之所以拼命握住权力,其实就是为了过得更好。」长公主声音平淡:「说只恨生在帝王家的人,大多是没苦过的。他们没经历过人世里更多的无能为力,越没有权力的人,越没有自由。如果能衣食无忧安安稳稳,我一辈子也不会争不会抢。只是有时候命运是生来的,楚瑜,你这个孩子只要是卫韫的孩子,就註定了从他出生开始,所谓安稳,就是幻想了。你难道就不害怕,他再当一次卫韫?」
楚瑜听着长公主的话,一言不发。她好久,她轻轻笑了:「你不过就是想要同我要这个孩子罢了。」
「我可以将他给你,」楚瑜神色平静:「可我有个条件。」
「嗯?」
「等他十五岁那年,他有机会选一次自己的人生。如果他要当皇帝,那他就当下去,如果他不当皇帝,」楚瑜抬眼看她:「那你不能逼他。」
「好。」长公主果断开口。
楚瑜垂下眼眸,手摸着肚子:「到时候虽然他在宫里,但我和小七会一手教导他,他是陛下,但是也是我们的孩子。」
「我知道。」长公主点头:「到时候他会拜卫韫为亚父,你们可以随时随地入宫探望。」
楚瑜叹了口气:「那便这样吧。」
所有路她给了这个孩子,是成九五之尊,或是普通臣子,她都愿意给这个孩子选择。
她曾经也在卫韫有这个想法时愤怒不已,然而走过太多路,看过太多人,这世上又哪里来真正的安稳?不过是有另一个人为你撑起一片天,你当无风无雨罢了。可他们没办法给这个孩子撑一辈子,早晚有一日,这个孩子要自己爬出来,那与其让他趴在泥泞里,不如让他坐在皇位上。
两人在天守关上眺望华京时,华京城中正在举行一场盛宴。
顾楚生亲自举行这场盛宴,宴会上摆上了华京最好的美酒,有华京最美丽的女人。她们想尽了法子勾着那些军官将士,整个场面彷佛纣王酒池肉林,奢靡不堪。
从四天前开始,顾楚生就断了华京外所有来的信息。北狄与大楚不同,以鹰为通讯,于是顾楚生让人埋伏在城郊,凡是看见鹰来,都以特製的诱饵哄下来,然后将信息偷换,製造出一片太平盛世的模样。
时至今日,北狄还军还在等着赵军的命令,等着里应外合,却完全不知道,外面早已是被楚瑜和楚临阳的人彻底围住了。
顾楚生在一片醉生梦死之间,静静看着众人,一个太监疾步走进来,小声道:「宫外传来消息,楚大小姐的信来了,明日清晨攻城。」
顾楚生应了声,抬了抬眼,他低声道:「酒再抬多些。」
北狄特意带了军医和试毒的人,每坛酒都要单独验过,没有任何下毒的机会,只能从酒本身的纯度上下功夫。
太监应声下去,顾楚生抬手端起酒杯,随后露出醉态,到了苏查面前,面带谄笑道:「陛下,今日安排,可还满意?」
苏查躺在女人身下,女人在他身上耸动着,他喘着粗气,大声道:「你说什么?到朕耳边来说!」
近来顾楚生教着苏查当「大楚」的皇帝,苏查已经学会了用「朕」来说话,甚至还会像模像样穿上龙袍,戴上冠冕。
顾楚生跪到苏查旁边去,躬下身来,贴在苏查耳边,谄媚道:「陛下,可还满意?」
「陛下,陛下,」旁边女人跟着出声:「您还满意吗?」
苏查被女人勾住,点头道:「好,朕喜欢!顾楚生,朕要给你加官进爵!」
「能为陛下做事,本来就是臣的福气。」
顾楚生赶忙道:「陛下,臣有些头疼,能不能先去休息?」
苏查本就已经不耐烦和顾楚生说话,他一心一意沉溺于温柔乡中,点着头道:「去吧。」
顾楚生站起身来,彷佛是醉了一般,摇摇晃晃出了大殿。出去之后,他立刻冷下神色,平静道:「等会儿把大殿关起来,酒和女人多往里面送,同张公子说,别玩得太收敛,能玩得多荒唐就多荒唐,别让这些人停下来。」
张公子原本就是华京中一位纨绔,以能玩荒唐出名。顾楚生知道他的能耐,特意让他来招待北狄人。
喝不完的美酒,数不清的女人,新鲜的玩法,还有顾楚生日夜不停的吹捧,一贯高高在上的大楚被践踏在脚下,北狄高官在这样的刺激下,根本分不出心想其他事。
顾楚生走在长廊上,同旁边人低声道:「所有人安排下去,明天清晨,让守城门的人和北狄人换个班,他们不换就让人全埋伏在城门口,卫军一来就开门,百姓全都准备好武器,老弱妇孺都躲起来,通知高大人这些高官,全部藏好,不要被北狄军抓到当人质。」
顾楚生一面说,一面让人取了两瓶酒,朝着关押卫韫的牢房走去。
看守牢房的北狄人正百无聊赖喝着酒,顾楚生走上前去,给侍卫送了钱和酒。
如今他是苏查身边的红人,士兵也不太好得罪,加上顾楚生又送了东西,便摆了摆手,让他进去。
顾楚生到了牢房前,看见被关在里面的卫韫。
他身上也已经没一处完好,整个人许多骨头都呈现出扭曲的姿态,也看不出生死。顾楚生克制着自己,冷静道:「卫韫。」
没有反应,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了士兵到地的声音,顾楚生的侍卫疾步进来,小声道:「大人,人都倒了。」
顾楚生点点头,从侍卫手中拿了钥匙,开了牢门,开始急切拍打卫韫的脸:「卫韫!卫韫你醒醒!」
卫韫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顾楚生。
「没死。」
顾楚生断定开口,他从兜里塞了几颗药给卫韫含在嘴里,开始将卫韫的衣服刮下来,让侍卫穿上,接着道:「你在这里装成卫王爷,等会让他们扒了北狄人的衣服,装成北狄人,别让他们太早发现现在的状况,能拖到清晨最好,看见情况不对赶紧跑,保命最重要。」
「是!」
侍卫应声道:「那您去哪里?」
「我自有去处。」
说完,顾楚生给卫韫换上侍卫的衣服,背着卫韫就衝了出去。
等明日攻城,北狄人肯定会拿卫韫去当人质,他要带着他在今夜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顾楚生左思右想,想起当初赵玥关押楚瑜的地牢,他赶紧衝了过去,他打开层层机关,终于来了地牢之中,他从牢房外的箱子里翻找出了蜡烛和火摺子,然后打开了地牢的门,进去之后,他点上蜡烛,一回头,他就愣了。
他看见一个干瘦的人抱着自己蹲在原地,那人死死盯着他,彷佛是一隻受过极大伤害的小兽。
顾楚生背着卫韫,与那人静静对视,他总觉得那人的眼睛有那么几分熟悉,许久之后,他猛地反应过来:「沈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