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来了。这套房子作为亲戚自然就有处置权,空关着倒不如让他们搬进来住。
宋援朝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在宋光增夫妻好的时候,宋光增和王素芬两人可没少帮这些亲戚。
宋援朝表弟表妹的入学,还有阿姨、舅舅这些人家里的各种大小事,宋光增夫妻前前后后不计报酬地帮了许多忙,更搭上了不少人情。
可谁想到宋光增夫妻一出事,以前对宋援朝家亲热无比的这些亲人们一个个躲得比谁都远,等到王素芬去世居然还打上了这套房子的主意,几家人直接撕破脸跑来吵吵闹闹,都意图把这套房子占为己有。
这件事最后还是张家阿娘实在看不过去,找了宋光增学校里的几个老同事和王素芬单位的工会主席出面才解决。
宋光增夫妻虽然没了,可宋援朝还在,就算宋援朝人不在沪海,但这套房子再怎么说也只能是宋援朝的,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这样夺走。
前世的时候,宋援朝刚回沪海并不清楚这件事,尤其是作为当事人的张家阿娘更是一字没和宋援朝提过,这让后来才晓得的宋援朝对张家阿娘一辈子心怀感激和愧疚。
“侬屋里阿拉有空就去打扫的,侬姆妈走的时候是啥样现在还是啥样,现在侬终算回来了,援朝啊!这把钥匙阿娘今朝就还给侬,侬阿爸姆妈要是在那边晓得有今朝侬会回来,肯定会很开心的。”
说着说着,张家阿娘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宋援朝接过张家阿娘给他的这把钥匙,这虽然只是一般轻飘飘的普通房门钥匙,但是它的分量却让宋援朝心情无比沉重。
宋援朝起身,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跪了下去冲着张家阿娘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张家阿娘没想到宋援朝居然会这么做,急忙要去扶可已经来不及了,宋援朝磕完头抬起袖子擦了下湿润的眼角,对张家阿娘保证道:“阿娘,你对我的好,我宋援朝这辈子都会记得的!我一定会报答你!”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子……援朝侬快点起来,起来啊!”
张家阿娘手足无措,宋援朝起身,搀扶着张家阿娘坐了下来。
过了会儿,心情这才渐渐平复。
张家阿娘问宋援朝回来后有什么打算,宋援朝想了想告诉张家阿娘,自己首先要解决户口问题,回乡的证明早就开好了,明天就去派出所申请户口迁回,等户口的事落实后,再说其他的。
“嗯,户口是大事,这要尽快去弄。”张家阿娘表示认可,接着又说:“等户口弄好了,阿娘和侬建国舅舅帮侬去革委会(居委会)问问,想办法通通路子,工作问题也要解决的,人是要吃饭的,没工作是不来塞的,等解决好工作,援朝啊!终身大事就要上心了,晓得伐。”
“阿娘,我晓得!放心吧阿娘。”宋援朝用力点点头。
在前世的时候就是这样,宋援朝花了半个月时间先解决了户口问题,然后张建国托人帮宋援朝在区电话局下属的分部找了一份临时工。
这份工作在当时算是非常不错的,要知道在电话局上班,哪怕就是临时工说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无比。
更重要的是,从78年年底到80年,这两年是知青大返城的高潮时期,无数从全国各地返乡的知青工作落实非常困难,能够解决工作的在知青中可以说是寥寥无几,而这个时候宋援朝能够有这么一份工作是非常不容易的。
前世的时候,宋援朝在电话局的临时工一干就是五年,他的工作主要是爬电线杆检查和维修电话线路,这岗位也叫“线务”,同坐在机房里的“机务”是电话局两大一线岗位。
84年的时候,宋援朝才有机会由临时工转正成为电话局的正式工人,90年,宋援朝以地段线务班长的职务上调至区分局负责线务报修工作。
后来,电话局改制,分为固话和移动两部分,宋援朝留在固话工作直到退休。退休前,宋援朝已经是区电话局的中层干部了。
不过现在,宋援朝并不想再走这条路,重活一世的宋援朝,他要做些真正自己要做的事。
张建国
从张家阿娘家出来,宋援朝来到了隔壁的23号,这里就是他的家。
弄堂的房子都是沪海老式的石库门,这种房子历史悠久,最早的在清朝时期就有了。
推开漆面脱落斑斑的木门,宋援朝迈步走了进去,一进门是一楼的厨房间也叫灶披间。
石库门的厨房间都是这样的,通常就在进门的位置,这种石库门房以前一幢是一户人家住,所以一楼的厨房面积足够能用。
但因为历史的原因,现在这种房子一幢里通常要住着好几家,所以一楼的厨房属于共用,各家的碗橱、灶头、水龙头这些都在这,再加上其他一些杂物,把一楼挤得满满当当。
虽然离开八年,但放眼望去,一切就如当初宋援朝离开的时候没太多区别,宋援朝站在原地心情复杂地打量着这熟悉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他提起行礼穿过一楼厨房由楼梯向三楼走去。
宋援朝的家住在三楼的卧室,这个房间位置属于23号石库门最好的位置。
通常,石库门拥有一到两个卧室再加客堂间(客厅)、亭子间、灶披间、二层阁(或三层阁)等等。
一般来说,是二楼或者三楼的主卧最好。如果不知道石库门结构的朋友可以看看老电影《乌鸦与麻雀》,其中候科长住的就是卧室,小贩夫妻住的是一楼前客堂间,一楼和二楼中间的亭子间住的是华老师一家,原来的房子主人孔友文被赶到的是后客堂间……
至于二层阁或者三层阁,这是属于阁楼的所在,原来都是存放杂物的,现在自然也都住了人。
宋家在这里已经住了三代人了,当年这房子还是早些时候宋援朝的爷爷用三根大黄鱼顶下来的,宋光增和宋援朝都是独子,老人去世后这房子自然就归了宋光增,宋光增和王素芬当年在这里结的婚,宋援朝也是在这里出生和长大的。
站在房门前,宋援朝愣愣看着紧闭的门许久,这才掏出张家阿娘给他的钥匙插进了锁头。
扭动钥匙,门锁打开,推开厚重的房门,传来铰链老旧的咯咯声。
走进屋里,相比楼梯的昏暗,屋里里显得亮堂许多。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正透过靠南的玻璃窗撒在地板上。
房间里很是整洁,看不到多少灰尘,张家阿娘帮忙打扫的很是干净,只是很长时间没住人了,房间里不可避免的有一股淡淡的霉味。
宋援朝放下行李,再一次望着自己从儿提时代生活到少年的家,家里的一幕幕同记忆深处已经淡忘的变得重合,不知不觉之中,宋援朝的眼泪布满了面庞,走到靠窗的梳妆台前,一张三人的合影照摆在上面。
合影里,还是少年的宋援朝在右边,左边是他的母亲王素芬,王素芬留着利索的中短发,这种发型也叫革命头,是当年妇女们最为流行的发型。
坐在中间,是他的父亲宋光增,宋光增毕业于圣约翰大学,是一个极为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带着副黑框的眼镜,梳着整齐的分头,身穿笔挺的中山装。
三人胸前戴着主席徽章,表情有些严肃,同时嘴角又挂着一丝微笑望着镜头,宋援朝记得这张照片还是自己下乡前父亲带着他和母亲去红星照相馆拍的,但他没想到这却是自己一家三口最后的一张合影,当年天南地北相隔之后,而今已是阴阳再无相见之日。
微微颤抖地拿起相框,宋援朝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痛哭了起来……
过了好久,宋援朝这才擦去眼泪,整理起房间来,等他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