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字当前,就该拉着情敌背水一战。赢了,就赚了。死了还拉情敌陪葬,也不亏啊。
可是……此时此刻……他看着周凛霜露在被子外面的后脑杓和肩膀,之前让自己觉得矫情的美强惨人设,忽然让他心底深处隐隐痛了起来。
周凛霜还不够强大,面对沙鲸都很狼狈,逃跑并不羞耻,但他奔跑的时候总是紧紧地拽着林憬的手。
他被工程外骨骼弹出去的时候,那么惊讶,那么恐慌。
仿佛他身后的光明比被沙鲸吞没的黑暗还要可怕。
林憬被他拽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周凛霜的正脸,他的表情一定藏不住他的心情。
周凛霜能拿什么来回应林憬?大概……以眼泪,以沉默。
他很美,他很强,但林憬不想他惨。
凭什么要用悲惨来锻造强大?
林憬开口道,“凛霜,我跟他们不一样。以后我们会强大到决不会失去彼此。”
这是林憬第一次这么叫他。
我们把记忆重写一遍
周凛霜的肩膀陡然颤动了起来,他想假装无动于衷,唯独林憬说“我们会强大到绝不会失去彼此”的时候,心臟被狠狠拿捏住了。
“我把你弹出去,是觉得这样还有机会……让我们两个人都活下去。我的工程用外骨骼可以抵抗沙鲸的消化,至少系统里是这么介绍的。但是你的战斗外骨骼有没有这个功能,我不确定。”
周凛霜很沉默,连呼吸声都收敛,但林憬知道他在听。
而且听得很认真。
“沙鲸的外壳那么坚硬,你撬了半天也就裂开了那么一点,我就想着外部不行,那就从内部吧。我想从它的肚子里把它剖开。但我高估了我外骨骼的功能,粒子刃都熄火了。很倒霉吧?”
林憬露出苦哈哈的无奈表情。
“把你弹出去,是因为我相信你不会扔下我跑掉。你一定会再尝试吸取沙鲸的源质能量。我们俩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双管齐下,两条腿走路,总有一条路能走通吧?”
不晓得周凛霜听不听得懂“双管齐下”,是不是应该换“两手准备”?
“你一定想问,我怎么就确定你一定能成功呢?因为……我就是有这样的预感……你会逆流而上,逆境翻盘。”
林憬低着头,自说自话了许久,为了让自己将周凛霜弹出去的决定显得深思熟虑,不再恐慌。
周凛霜回了两个字。
“骗子。”
轻的就像落在手心里的霜花,一瞬间就会融化消失。
“我不是!我没有!”林憬赶紧否认,迟疑一秒都怕被周凛霜揭穿。
“你把我弹出去的时候,根本想不了那么多。那是你的本能。”
周凛霜的声音不紧不慢的,情绪平静如水。
就像大火燎过的荒原,土壤之上了无生机,掩埋在最深处的草籽如果得不到一点灾难已经过去的暗示,也许永远不会探出头来。
周凛霜是通透的,他看穿身边的人,也看得懂林憬。
“我知道人类本性是什么样子。比如在避难飞船上,难民们争先恐后地往上挤,哪怕是把自己的亲朋好友拽下来,他们也要逆流而上。”
“比如一个父亲在规划逃生舰座位的时候,衡量每一个人的价值。”
“比如生活老师在不触动自己利益的时候,会鼓励自己的oga学生当个反抗命运的勇士。可一旦反抗的代价落到他自己的身上,鼓励也会变成恨意。”
周凛霜可以用这些事不关己的语气、用隻字片语去描述过往,是因为这些人,他已经不在乎了。
“你的本能和他们不一样。从你在阿兹马的洞穴里抓住我开始,我就在读秒。你是抓住过我的人里面……最长纪录保持者,我想这一次大概可以用比秒更长的单位来计算。”
一开始希望是天,然后希望是月,接着希望是无穷无尽。
“林憬,其实你根本不确定我能吸收沙鲸的源质能量。因为我记得很清楚,你说过‘你总能学会的,不是这次,就是下次’。你已经准备好牺牲自己来换取我的‘下次’了。”
林憬愣住了,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周凛霜早就从他无意间的隻字片语里读懂了他的决定。
“林憬,强大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不要轻易做出承诺。”周凛霜开口道。
林憬看不到对方的眼睛,周凛霜背对着他,就像独自一个人走在烈日高悬的沙漠里。
每一声“林憬”,都是郑重地在念他的名字。
在此之前,林憬把生与死当成通关的经历,因为他觉得自己可以砍号重来。
但当周凛霜念起他的名字,他忽然明白,他们之间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被珍重的旅途,哪怕下一秒就是结局,至少上一秒能定格在一起。
“教科书里已经有太多以弱胜强,或者内源大爆发干掉高级虫族的强者了。他们是范本、是标杆、是典范……无时无刻提醒我们,要勇敢地去牺牲。我不想你变成那样的强者——当你把我弹出去的时候,我很恐惧。”
林憬愣住了,他做好了周凛霜缩回自己世界的准备,把恐惧打个结,咽进肚子里,筑起高高的城墙,不用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也看不到他。然后林憬要花费比以往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去翻越那些城墙,寻找周凛霜的踪迹。
但是很显然,周凛霜爬到了城墙的至高处,为了让林憬看到他,找到他。
“从前,我强大的理由是我想掌握自己的命运。但现在,我想试一试你说的,用一整个宇宙去换一颗红豆。可如果那颗红豆根本不存在呢?”
周凛霜的声音越是平静淡泊,林憬就越是能感受到郑重。
“林憬,你的强大是‘牺牲’的勇气吗?”
这个问题,扣在林憬的心头。
被周凛霜的声音包裹着,林憬第一次觉得自己成为了某个宇宙的中心,尽管这个宇宙单纯微小,容纳不下众多的星体。
“牺牲的时候一腔孤勇,牺牲之后怕得打抖。”林憬垂下眼,手指握紧。
“沙鲸肚子里是怎样的?”周凛霜问。
林憬知道自己可以轻描淡写地揭过去,像个历劫归来的英雄。他以为需要被安抚的是周凛霜,但其实最想要得到安抚的是自己。
就像上一次被但丁追逐着标记,他连着做了许多个噩梦,周凛霜用一句话将他从噩梦里带出来了。
现在,也许他可以选择走向他,而不是下一个噩梦。
“沙鲸的肚子里很黑,我打开了生物扫描系统,但还是黑漆漆的一片,然后我打开了照明。我在粘稠的河里,到处飘着蛇尾虫的尸体,它们已经被腐蚀得快要认不出来。我意识到自己得马上出去,我想用粒子刃切割头顶上的胃囊,我划了一个很深的口子,大概是划疼了这头沙鲸,它的胃袋忽然紧缩,本来隻到我腰部的胃液忽然四面八方涌来,淹没我的头顶。”
“后来呢?”周凛霜的声音像是被勒在喉咙里,紧到发疼。
“粒子刃忽然无法维持能量了,系统提醒我抗腐蚀即将到达极限,然后闪了两下,连亮光都没了。我很怕的,周凛霜。我很怕死,我也怕变成蛇尾虫那样软烂烂的样子。如果会变成那个样子,我希望你杀死它的时候,我已经被完全消化了。”
“为什么?”周凛霜的声音发颤,他已经预料到林憬要说什么了。
“这样你就不会看到我难看的样子了。我更害怕……要是人生可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