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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大雍有君如此,她不是第一个死在他手里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

“弦清。”隔着木栏,另一间牢房里的母亲金氏轻唤她的小字,红着眼眶看着她,“多少吃一口吧。”

“阿娘,儿真的吃不下。”

“唉。”

谁能吃得下断头饭呢?

靖海王府一共有女眷十七人,除了崔泠与金氏外,其他十五人都是王府的下人,因为名字在王府籍册之上,所以才被牵连进来。

丫鬟银翠正捧着碗,一边流泪,一边吞咽,反正是活不成了,倒不如饱饱地吃一顿,黄泉路上不至于做个饿死鬼。

她是崔泠的贴身丫鬟,从小到大,是她一直陪着她。

崔泠弯腰捧起自己的饭碗,走至木栏前,将饭碗斜着递了进去:“银翠,给你。”这是她最后能给她的东西了。

银翠没有立即接下,哽咽问道:“县主你呢?”

“安心吃吧。”崔泠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指腹所及之处,皆是湿润。她的心狠狠一揪,那些不甘再次涌上心头。

若是一切可以重来一回……

碗沿的手指难以自抑地捏了个紧,崔泠厌恶极了此时的自己,弱小又无奈。她情绪涌动牵动心脉,忽觉喉口似是被什么堵了,哪里还拿得住饭碗,当即一边捶打心口一边猛咳,已是痼疾发作。

银翠不及接住饭碗,想去搀扶县主,可她们之间隔着一个木栏,她根本扶不住她。

“弦清!”金氏彻底慌了,拉扯着木栏不住摇晃。

县丞知道县主身子向来不好,没想到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作,哪里敢再作迟疑?当下命令衙役们速速将女眷们戴上镣铐,先行拖拽去刑场。后又命两名婆子将崔泠左右搀住,戴了镣铐,随后押解到了刑台之上。

刑台正中,经年浸润的血色已经洗不干净。

崔泠还在猛烈地咳着,却被刽子手一把按在了木桩上。她无力地倒在那里,脸颊被木桩上的木刺刮得发疼,那件素白的轻裘已被秋雨彻底打湿,寒凉地贴在她的身上。

她以为自己是不怕的,左右不过一刀,痛一回便完了。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终于尝到了害怕的滋味。阴冷无处不在,源自死亡的恐惧感像是一隻大手拿捏了她的心房。她的心每跳动一下,恐惧便沿着她的血脉在体内串行一回,激得她的身子不住颤抖起来。

她从未有这般狼狈的时候,早已分不清是因为秋雨,还是因为眼泪,她的视线才会模糊了一次又一次。

“县主,奴婢先去了!”银翠的哭嚎声在不远处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行刑人挥舞刀斧的声音。

鲜血绽放,惊得围观的百姓们发出一声唏嘘。

那样的声音像是琉璃破碎,每一片碎片都准确无误地扎入了她的耳鼓,让她双耳嗡嗡作响,昏昏然不知还有多久才轮到她,给她一个痛快,结束这无尽的折磨。

“弦清……”母亲的脑袋被按在了一旁的木桩上,她的双手负于身后,被铁链牢牢束缚着,就像是一隻待宰的家禽,可怜又可悲。

“别怕……”金氏是害怕的,可她的女儿还在身边,她是母亲,必须安慰自己的孩子。

崔泠望着金氏,绝望的酸涩感一阵又一阵地涌上心头,她想对母亲最后说点什么,可她的喉咙已经紧到半个声音也发不出来。

当母亲温热的鲜血溅上她的脸,那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的温暖。

她想挣扎起来,却被身后的刽子手按回了木桩。然后,那刽子手高举刀斧,看准了她的脖颈,猛然挥落。

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见了一骑快马穿过人群,高举令符大呼道:“刀下留人!”

只可惜这四个字来得太迟,她尝过了刀口吻颈的滋味,终是被黑暗彻底吞噬——

“啊!”

窒息与痛楚交缠之间,崔泠猛然挣脱了黑暗的束缚,睁开眼来,背脊已被冷汗浸湿。她下意识摸向后颈,似乎余痛尚在。

银翠听见了县主的惊呼,将烛台点亮,盏灯走近床边,殷切问道:“县主这是噩梦了么?”

“噩……噩梦?”即便烛火暖暖,可崔泠的脸还是像覆了一层薄霜,甚至全身像冻过似的难以自抑地颤抖着。

银翠看见县主情况不太好,赶紧放下烛台,正欲给崔泠抱件袍子过来,却被崔泠一把拉住。

“你……别走!”崔泠的掌心贴紧她的掌心,汲取到了暖意,情绪终是得了纾解。那些是梦,都是梦。

银翠满眼忧色:“县主?”

崔泠深吸了几口气,沉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才过子时。王上说,这几日县主思虑太过,要好好休息。”

“思虑太过……”

崔泠一时没晃过神来,静默着整理混乱的思绪。

银翠小声道:“大夏打过来了,县主不记得了?”

“又打过来了?”

“又?”

银翠满头雾水,越发担心自家县主,不仅身子越来越不好了,连脑袋也似乎出了问题。

崔泠蓦地想到了什么,急忙从床上跳下来,“银翠,速速给我更衣,我要去见父王。”

“可是王上已经去军营了。”银翠为难地眨了眨眼。

崔泠愣了一下,恍然忆起这个时辰父亲应当已经赶赴战舰,将趁夜打大夏一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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