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泠轻咳了两声。
崔伯烨心疼得紧,连忙细语问道:“哪里不舒服?”不等崔泠回答,他便催促杨猛,“速去把李医官请来!”
“得令!”杨猛不敢怠慢,当即掀帘退下。
崔泠小啜了一口热茶,又往火盆边上凑了凑,待身上彻底暖透了,手指沾了一点茶汤,在几案上点了一下。
“平澜湾以东三十里处,这里暗礁众多,本是今夜最好伏击的地方。”
“战机已失,只怕夏军那边也有此地的暗礁图,不可再在这里对战夏军。”
两父女想到了一处。
崔泠再沾了一点茶汤,在远离暗礁处的地方画了一个圈:“此处是平澜湾,亦是我军腹地。”
崔伯烨的目光蓦地变得冷峻起来:“若是放任夏军水师开至此处,只怕我军战舰还来不及出港,便尽毁于夏军水师的炮火之下。”
崔泠笑笑:“若是,泊在港中的都是年久失修的老船呢?”说话间,她重新沾了茶汤在圆圈西南处画了一个三角,“此处常年多雾,有群岛数座,岛上有山地海沟,是最好的藏匿战舰的地方。而且,这一带的风势都是朝着平澜湾吹的,只要扬帆加速……咳咳。”说到一半,崔泠打了一个冷战,捂着嘴又咳了起来。
是的,只要扬帆加速,只须一刻,便可杀至平澜湾,给夏军来一个瓮中捉鳖。这是后面的战策,前面如何诱使夏军发动强攻,那便是另外的战策了。
崔伯烨看女儿咳白了脸,连忙解下身上的袍子,给崔泠罩住,急道:“剩下的都交给孤。”
“我想……咳咳……”崔泠其实已经想好了,可崔伯烨不让她说下去。
“好生养着!有孤!”
杨猛及时带着李医官走入帐中,李医官不敢怠慢,立即上前给县主诊脉。
“如何?”崔伯烨急问。
李医官本来就是个白发老人了,如今这一皱眉,更显得脸皮皱巴巴的怵人:“县主须得好好静养几日,不可再忧心操劳!”
“可……咳咳……”崔泠这会儿觉得肺火逆反,灼得喉口一阵酥痒,偏生四肢又冰冷得厉害,一个劲儿的打冷战。
“杨猛,速速备车,将弦清送回朔海城。”
“诺!”
杨猛不敢直接搀扶县主,拉了拉身上的袍子,垫在了手上,这才敢上前搀扶:“县主,请。”
崔泠拗不过父亲,隻得从之。临出大帐时,还是忍不住回头深望父亲。
崔伯烨挥手道:“回去养着。”
崔泠低眉,终是放下了帐帘。
马车自辕门口驶出,踏着凄迷的月色,缓缓驶向朔海城。
崔泠缩在马车的一角,拢紧了身上的两件袍子。
只是入秋,便觉如此寒凉。
第一劫算是躲过了,可韩绍公一日不死,只怕还会有这种背刺发生。可韩绍公那隻老狐狸缩在韩州多年,事事小心,想要揪住他的狐狸尾巴并不容易。
况且……
崔泠回想今日那小兵的反应,指正主子时,他并非叹气,而是舒气。
会是她想多了么?
还是说,今夜那小兵还藏了什么没说。
“杨猛!停车!”崔泠不能赌这个“万一”。
杨猛没有勒马,劝慰道:“县主,您还是听王上的话吧。”
“事关楚州水师存亡!我要回营!”
“可是……”
杨猛忽觉身后一凉,竟是崔泠拉开了车帘,肃声下令:“回营!”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比靖海王平日的军令还要让他心颤。
“诺……诺……”
作者有话说:
更文~
★特别说明:文内“串骨”形容只是说来吓人的,并未真正对角色做这种事,请审核们放过。
五、入瓮
平澜湾大营西角,那里山石结实,是大营的水牢所在。
今夜抓到的细作都被铁链栓在水牢的木桩之上,半夜后的水牢又冷又湿,激得他们不住颤抖。奈何嘴上还有麻绳勒着,就算想求饶,也喊不出一个字来,只能这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吊着一口气。
崔泠在水牢外站了许久。
杨猛想不明白,便小声问道:“县主不是要审问么?”
“再等等,现下还嘴硬着呢。”崔泠拢了拢身上的暖袍,听见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她知道是父亲来了。
崔伯烨对她的去而复返满是疑问,刚欲说话,却见崔泠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实在是担心闺女,便给杨猛递了个眼色,示意杨猛先去准备暖壶与热汤。折腾了这么一夜,眼看再过半个时辰便要天亮了,想必闺女也想吃点热的。
待杨猛离开后,崔泠挥手示意护卫身侧的两名卫士退出了水牢。
静默片刻,崔泠打开了水牢的牢门,简单解释:“那细作还有东西藏着,若是不问清楚,我是决计睡不着的。”说完,她便引着父亲一起走了进去,沿着墙边的石阶一路走至水边。
“你。”崔泠顺手拿起了墙上挂着的烙铁,抵住了不远处的细作小兵,“看着我。”
小兵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他艰难地望着眼前的崔泠,脑海里第一刻浮现的是崔泠所言的“串骨”酷刑,更觉寒意噬心。此时疯狂地摇动脑袋求饶,只求崔泠真正给他一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