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妩瞧着崔泠泯茶细品了良久,笑问道:“是茶不好喝么?”
崔泠咽下茶汤,笑道:“是茶好喝,所以忍不住多品了一会儿,失礼之处,还请美人多多见谅。”
“郡主言重了。”李妩说完,示意婢子奉上茶果,“郡主不妨尝尝这个。”
婢子将茶果奉上。
崔泠拿起一颗,轻咬一口,她记得这种茶果的味道:“这不是……糖九酥么?”所谓“九酥”,是因为这种茶果用了九种果子的果肉,入口甘甜,咀嚼后又有些微酸,待吃过后,齿颊留香,别有滋味。她幼时在宫宴上吃过,那时候对这种茶果颇是喜欢。
李妩见她喜欢:“拿食盒来,给郡主装上一盒。”
“诺。”婢子领命退下。
李妩含笑看着她,似是心疼:“常听人说郡主身子孱弱,今日一看果然如此。如今在京畿落了脚,可要好好调养才是。”
“多谢美人挂心。”崔泠应声。
正当这时,下了朝的天子崔凛从外面走了进来。
“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泠姐姐?”崔凛先开口。
崔泠赶紧起身行礼:“参见陛下。”
“免礼。”崔凛今日的心情似是不佳,坐定最后,李妩适时地凑上去给他揉捏肩膀。
崔泠见势,知趣地再拜道:“臣女告退。”
“泠姐姐,且留步。”崔凛唤住了崔泠,满脸难色,“有件事朕总是不踏实,既然在这里遇上了,便提醒泠姐姐一句。”
崔泠洗耳恭听:“陛下请说。”
“今次泽国来使……”
崔泠听了第一句话,便急忙跪下,叩首道:“此乃国事。”
天子似笑非笑:“事关楚王府,你听是不听?”
崔泠默然。
天子继续道:“来使乃泽国太子,身份尊贵,若是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那可就是两国交战的大事了。虽说楚州在王伯治下盗贼几不出没,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前几日韩绍公的流言,朕听之惶恐,如若是空穴来风,只怕泽国太子从楚州到京畿这一路不会太平。王伯是大雍的重臣,是镇守北境的良将,朕不希望他惹上这种祸事。你当明白,朕坐在这个位置上,有些时候是必须做点什么,给天下一个交代的。”
崔泠知道每年入秋,泽国都会来使,只是没想到这次来的竟是太子。她不禁背脊发凉,这可是韩绍公对付父亲的绝佳机会,韩绍公一定不会错过。
“多谢陛下提醒,臣女这就回府,给父亲一封飞鸽传书,提醒父亲小心行事。”崔泠重重一拜,便快步离开了。
崔凛望着崔泠远去的背影,嘴角忽然噙起一丝阴笑来。
“陛下舒服些了?”李妩适时地温柔问道。
天子心情大好,将李妩一把抱在膝上:“你不问朕为何舒服了?”
“是妾的手艺好?”李妩故作不知。
天子大笑道:“你呀,何时才能开窍?”无疑,他是喜欢她这种憨直性子的。天子的女人,可貌美,可体贴,可娘家有势,唯独不可聪明。
“嗯?”
“朕这位泠姐姐自小便跟着王伯在平澜湾大营中走动,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天子虽然成功扣留了她在京畿,却还是得多多留心。过两日其他三州的质子到了,他同样不敢掉以轻心。
“她竟如此厉害?”李妩故作惊讶。
崔凛眸光变得深沉而深邃:“她厉不厉害,这次试试便知。”
“妾不明白。”
“她现在飞鸽传书朔海城,就算及时提醒了王伯,王伯这次也保不住泽国太子。”崔凛就想看看,泽国太子一旦出事,楚王与韩绍公两人到底谁先死?
李妩神色惊愕,就算是不懂政事的妇人,也明白泽国太子有事,大雍与大泽必定开战,大夏也会趁火打劫,这绝对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下下招。
“泽国太子出事的话,我们与大泽岂不是要打仗了?”
崔凛看李妩忧心忡忡,温柔地捧住了她的脸,胸有成竹地道:“放心,他不会有事。朕已经安排好了的,泽国太子只会失踪两日。”
李妩轻舒一口气,心道得快些知会燕王,这位少年天子设了一个斗兽之局,就想借着泽国太子出事的由头,挑拨韩绍公与楚王互咬,以谋渔人之利。
崔凛见她愁眉不展,握住了她的手:“别怕,朕心里有数。”借着泽国太子一事,他也想看看,崔泠在京畿到底有几张牌。
如今天子势弱,四州强盛,他必须挑拨四州两两互斗,逐一消磨他们的势力,方能有君权大握的一天。哪怕他知道这条路等于内耗大雍,削减大雍的国力,可他也只能沿着这条路一走到底。
谁让他的皇爷爷当年一时糊涂,搞出分封诸侯的错误开始,才会在数十年后酿成今日这般危险的后果。
李妩静静地望着崔凛,这样一个十六岁的天子,如此重担压在他的肩上,确实是为难了他。只可惜,她不是当初的李妩了,所以,这次的赌注她押在了燕王身上。不为其他,隻为燕王当初问她的那些话——
“你可愿与孤见证一个新的天下?”
“什么天下?”
“不只燕王是女子,朝臣里可以有,商贾中可以有,军中可以有……大雍女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命运隻由自己主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