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果然可靠。”崔泠接过名册,还没来得及翻开,金玉堂又开了口。
“有个地方很奇怪。”金玉堂必须把他发现的不对劲的地方,全部告知崔泠,“这些人的出身居然都是干干净净的,甚至都是新入宫的。”
新人不懂朝中的局势,只要崔泠拿捏得当,从中筛选,定能留下几个可用的心腹。不用多说,这些人能入选昭宁郡主府的名册,多半是萧灼在后面使了劲。崔泠哑然笑笑,萧姐姐此人真是无孔不入啊。
崔泠将名册递给银翠:“先收好,一会儿我慢慢看。”
“诺。”银翠双手抱紧了名册。
崔泠见金玉堂没有要走的意思:“舅舅还有其他事?”
“有。”金玉堂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自袖底摸出了块丝绢帕子,轻柔地在崔泠面前展开来,竟有一臂长宽。
崔泠的目光一紧,脱口呼道:“这是!”
“大雍五州山川图。”金玉堂将丝绢帕子拢在了一起,递给了崔泠,“寻常人看这幅绣品,隻觉是名家手笔。”他的声音忽然低下,“金丝隐现之处,是五州兵营的所在。”这幅绣品其实是由五名绣娘各绣一州,拚接所成。起初的确只是五州海陆,可到了崔泠母亲那边,便多了一股金丝穿插其间,看似点缀,却是点睛。
崔泠没想到舅舅竟还有这个本事。
“这是昨日九妹差人送来的贺礼,说是赶不及你的乔迁之喜。”金玉堂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落入崔泠耳中却是另外一层意思。
“阿娘?!”崔泠的印象中,母亲性情温婉,虽说总有人说她幼时喜好行商天下,可在崔泠看来,也是母亲乘着车马,像寻常女子一样,缓缓沿着商道行进。她从未想过母亲竟然还有这种本事,或者说,母亲手底竟有这么厉害的能人。
“这条金丝细线,便是九妹亲手所绣。”金玉堂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崔泠回想母亲临行时的叮咛,想到那块金氏金漆玄令,当初她疑惑的地方似乎有了一线松动。母亲若没有这样的本事,怎会出嫁之后,还能持有等同家主亲临的金氏金漆玄令?亦或说,她认知之中的母亲,根本就不是母亲的全部。
金玉堂温声道:“九妹一直是我们金氏的骄傲。”语气讚许,却透着一抹浅浅的嫉妒,那是他努力一世都追不上的山巅之人。
“阿娘……可还有其他话交代?”崔泠问道。
金玉堂想了想,点头道:“有一句。”他顿了一下,脑补出金盈盈说这句话的时候的语气,像模像样地道:“弦清,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
崔泠隻觉这话莫名地滚烫,烙在她的心间,烫得她的心弦猛颤。她自忖十七年来,从未真正了解过母亲,甚至现下从头想来,她儿时偶尔在书架里发现的兵书谋略,或是君王必须熟读的各朝政要,都是金盈盈的故意为之。
“阿娘,这个字念什么呀?”她还记得,小时候她初见那个字时隻觉新奇,歪着脑袋问母亲如何念。
母亲目光悠远,望着星河万里,意味深长地道:“日月凌空,那个字念‘曌’。”
“曌?”崔泠不知为何,隻觉这个字音极是好听。
金盈盈弯腰将她抱起,直接架在了自己的双肩之上,指着天上亘古不变的北极星:“她曾是光照春秋的一位奇女子,只可惜,只有她一个。”
崔泠抱着母亲的额头,稚童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北极星,懵懂自语:“奇女子?”
“君临天下的奇女子。”
那时候的崔泠并未瞧见母亲目光中的羡慕之色,那时候也不懂君临天下的意义。后来逐渐成长,懂了许多以后再想起当年事,隻觉那是母亲与她说的一个小故事。
此时此刻,那个不起眼的小故事忽然涌现心头,母亲当时说的那些话突然也跟着清晰了起来。
君临天下的奇女子。
难道母亲那个时候就动了这样的心思?或是……母亲年少时有过这样的心思?崔泠听得又惊又喜,整个胸臆中涌动的都是热血澎湃。她竟有一位如此不平凡的母亲,她却从未勘破母亲的心思,只要想到这里,崔泠便觉汗颜。
若不是担心把母亲接来京畿城,会让崔凛多一人拿捏父亲,崔泠现下便想让舅舅安排,将母亲请来京中,好好的秉烛夜谈。她有太多的话想与母亲说。
金玉堂眼见崔泠的眼眶红了起来,哄道:“弦清别哭,若是传到九妹那里,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阿娘哪有那么凶?”崔泠忍笑。
金玉堂可不与她说笑:“你是不知,当年你阿娘掌管五州商行时,那气度那手段,啧啧,就算是亲哥哥,做错了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舅舅怎的从来不与我说这些?”
“时机不成熟,哪敢与你说啊?”
金玉堂若不是得了允准,肯定不敢把金盈盈当年的风光都告知崔泠。
崔泠转念又想,这些事父亲肯定是知道的。原以为父亲是忌惮楚州金氏的财力支持,现在想来只怕也不尽然。母亲那样的女子,若不费些心思,如何能入她的法眼?
“这些年来,我们几个兄弟在各州府开设商行,便等于在五州设下了眼线。这上面的金丝所在处,都是花了大量人力与财力探得的。韩州与魏州每年都会在各州府重新布兵,所以上面的步兵处可能会有疏漏或是错漏的。各州探子都在盯着,如有修订的地方,舅舅会给你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