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绍公膝下虽说只有两个儿子,可他年事已高,这位世子也已经年过五十,据说前几年还险些瘫了。如今用这个病儿子的命,来了一记“釜底抽薪”,不得不说,老狐狸确实狠辣。一来,可以将所有的罪名都按在世子身上,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二来,他这是大义灭亲,天子就算想借机株连,也已经迟了;三来,他这是在用亲子的死警示其他三州,若不反击,便只有把脖子伸给旁人砍的份。
这招反击来得又快又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如此一来,朝廷便没有理由筹备兵马,调配粮草。
“老狐狸想发难了!”
“缓兵之计!”
萧灼与崔泠想到了一处,老狐狸诛杀亲子,只怕只是战前祭旗,用以麻痹朝廷,放松警惕。
两人对视了一眼,萧灼用食指沾了酒盏中的酒,左臂将酒菜往边上一扫,快速在几案上画了起来:“韩州多山地,易守难攻,却也最好藏匿私兵。”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已将韩州地形熟记于心,用酒汁快速画出了韩州的山形图来。
崔泠忽然按住了她的手,正色道:“入内详谈。”
“也好。”萧灼点头,不等崔泠反应,已将她抱了起来。她自小跟着母亲修习弓术,膂力并不输军中的将军,加之崔泠身子本就单薄,是以抱得还算轻松。
萧破与银翠眨了眨眼,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把马儿牵进来,关上后门。”萧灼没有回头,一边走一边吩咐,“若无要事,莫要进来吵扰。”
崔泠心跳微乱:“我可以自己走。”
“脚还伤着,听话。”萧灼说这句话时,没有半点轻浮,甚至还透着一丝关切,“我抱你走得快些。”
崔泠好不容易冷下来的耳根又烧了起来,低声道:“可是萧姐姐不知我书房在何处……”
“去闺房也一样。”萧灼轻笑,上回来过,所以记得。
崔泠欲言又止,最后静默下来。大事重要,岂能在这个时候矫情地在意什么礼数!
萧灼穿堂入室,将崔泠小心放在了书案边,扶着她平稳坐下后,折返将房门关上。待她回到书案边时,崔泠已经平展宣纸,依着记忆将萧灼方才画的韩州山形图画了下来。
“泠妹妹这记性……”萧灼无疑是惊讶的,适才不过一眼,崔泠便记下了九成。
崔泠莞尔,将手中笔递给了萧灼:“人总该有点用才是,不是么?”
“也是。”萧灼接过毛笔,现下最重要的便是应对老狐狸的后招,所以她并没有不依不饶地借机逗弄崔泠,眉心一蹙,继续在韩州山形图上画起圈来。
“这里……那里……还有此地……”萧灼上辈子平定韩州时,这几处伏兵都是凶险的变数。韩绍公若想攻京畿城一个不备,势必会先将兵马潜藏这几处山沟里。只因这几处离京畿城最近,入冬后附近河道都会结冰,骑兵便有了用武之地。
“老狐狸有支铁甲骑兵,兵马皆着重甲,弓矢难破,一旦衝锋起来,哪怕京畿卫最坚硬的黑铁盾也抵不住马蹄的踩踏。”萧灼一笔勾画,直指京畿城,“我若是老狐狸,定会把这支铁甲骑兵安排在这里,京畿卫出一队,便撞碎一队。”说着,她眸光微暗,忍不住咬牙骂道,“这老不死的!就算我有十万京畿卫,也禁不起这样的损耗!”
崔泠还是头一回听闻韩绍公手上有支铁甲骑兵,转念一想这情报来源是燕王,便没有什么值得惊讶了。她凝神想了想:“若是死守京畿城不出呢?”
“一个月可以,可若是一个月还未能击退老狐狸的兵马。”萧灼苦笑,“其他两州也会加入围攻京畿。”她的死士刺杀计划根本就派不上用场,“楚王舅舅便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帮京畿,便等于要以一州之力力挽狂澜,还要提防大夏为外援,借机偷袭楚州朔海城。帮其他三州,最后也只是帮他人做嫁衣罢了。那三州之人绝不可能将他扶上天子之位。
崔泠自然懂得其中的凶险,她沉眸良久,忽然指着萧灼画的地方认真问道:“萧姐姐确定此处一定有铁甲骑兵?”
萧灼笃定点头:“一定有!”
“萧姐姐估计有多少人马?”
“老狐狸想要一击得手,这里至少得有五千人。”
“那便是五千匹马。”
崔泠想到了什么:“十匹马一日口粮需要一石,五千匹马一日便需要五百石……山地之草自然不比草原之草肥沃,他们要在这里藏人,就必须从外面运输粮草入山。这么大批粮草若是走明路,必定会被朝廷发现。”
“黑市!”萧灼也想到了什么。
四方商行不仅做明面的买卖,黑市买卖也有涉略。要确定老狐狸这次有没有藏人,或是藏了多少人,只须查查黑市马草的供给,便能得到一个确切的数字。只要是用钱可以解决的事,舅舅那边就一定能帮上忙。
“明日我请舅舅跑一趟。”
“也好。”
只要查到了这笔粮草买卖,便能顺藤摸瓜地摸到运输线路。铁甲骑兵只有奔袭起来才有战力,若是马草断了,亦或是有机会在马草上做点手脚,便等于废了这支兵马的战力。至于其他韩州陆军,萧灼有自信可以用这一万人马击退来袭的韩州陆军。
准确说,她也必须漂亮地一击退敌。如此,才能震慑其他两州,让其他两州明白她手中的这支京畿卫究竟有多强的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