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天下有纲常,郡主杀的可是自家的外公,母族的家主,这可是忤逆大罪。
崔泠知道他不敢回答,放眼整个朝堂,也没几人敢回答。女子在世族之中,不过是拉拢另一个世族的棋子,今日在朝的许多人多少是认同金昊所为的。谁不想给自己的家族找一个可靠的姻亲,昭宁郡主若是与泽国太子结成姻亲,那可是门当户对的联姻。此事若是成了,无疑是一段佳话,偏偏未成,这便是一则难断的公案了。
崔泠深吸一口气,抬眼对上天子的目光:“我父膝下只有我一个女儿,他日我腹中孩儿便会是楚王府的世子,如若这个孩儿还是泽国的东宫储君,敢问陛下,敢不敢让臣女诞下此子?”
这句话说完,崔凛下意识倒抽了一口凉气。此中利害,可不是一句珠联璧合便完了。楚王府若与泽国建立姻亲,无疑是如虎添翼,他日泽国便是楚王府最大的后盾,再加上金氏的财力,谋国也并非难事。
“金昊心生妄念,无端祸及楚王府,累我名节受损,此乃罪一。”
崔泠的声音清脆响亮,继续陈情:“下药于我,又下药于泽国太子,以下犯上,此乃罪二。”
“雇用江湖杀手,妄图伏击燕王,祸乱京畿,从中谋利,此乃罪三。”
崔泠三罪说完,对着天子重重叩首后,再次直起身子,厉声质问满朝文武:“此祸国殃民、不忠不义之人,我杀不得么?”
萧灼眸光微亮,本想附和一声,余光瞥见常玉朝这边投来目光,便忍了话,转眸对上常玉的目光,含笑问道:“常尚书老看孤做甚?你是刑部尚书,郡主问话,你怎的不答啊?”
常玉就想看萧灼葫芦里卖什么药,没想到萧灼竟是催他应话,他索性把话又推了回来:“燕王您以为呢?”
“啧啧。”萧灼讽刺道,“朝廷养你们做什么?孤又不是刑部的人,此案孤还等着刑部还孤一个清白。”
好一隻小狐狸!
常玉暗骂,如此一来,是逼得他不得不答。他对着天子拱手一拜:“如若事情真如郡主所言,金昊死不足惜。他是金氏的家主,想来金氏也有人从旁协助,所以,理应重罚。只是……”他话锋一转,望向了崔泠,“郡主越过律法,私自动刑,也当重罚,否则天下人纷纷效仿……”
“又来这句。”萧灼打断了常玉的话,“常尚书以为我大雍的臣民都是好杀之人么?怎的好的不学,偏要学这些?况且,此事若是重罚了郡主,敢问今后还有谁敢大义灭亲?再遇上这种不忠不义的祸首,要么沆瀣一气,要么视若无睹,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了?”说着,萧灼不忘小声嘟囔,“亏你还是刑部尚书,掌天下刑事,大是大非都拿捏不清。”
这话说得极低,常玉却听得清楚,隻得强行压下怒火,扬声道:“如今只是郡主一家之言!臣请陛下亲审,传召涉事之人,一一问询!”
崔凛还陷在方才的紧张情绪之中,还在想此事若是楚王也掺和其中,他若收拾了金氏,便等于是断了楚王的一臂。么污儿二漆雾二吧椅看着虽是大快人心,却隐有后患。韩州有楚王府的兵马两万有余,姑姑的赤凰军只有数千人,一旦楚王被逼急了,突然调转矛头反攻京畿……崔凛不敢再想下去,楚王治下的军队战力可比韩绍公那老狐狸的军队战力强多了,京畿卫只有一万人,怕是根本守不住京畿。
他越想越不对劲,明明案子是落在崔泠身上的,怎的这左右为难的竟变成了他这个天子。
常玉没有听见天子的答话,又低声唤道:“陛下?”
“陛下,常尚书问你话呢。”萧灼可不与他客气,出声提醒。
崔凛回过神来,却没有答常玉的话:“泽国太子现下如何了?”
“万幸及时救治,否则必定爆体而亡。”萧灼说完,不忘再加一句,“他可是大泽的储君,若是在大雍伤了命根子,那可是绝嗣的大事。”
这话一出,百官也凉凉地倒吸了一口气。
“金昊该死。”崔凛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解决的法子,“谋国之罪,证据确凿,着人将其尸首悬于京畿城头三日,公告天下其罪行。”
常玉急道:“可是……其他人证尚未传召……”
“常尚书是在教朕治国么?”崔凛冷声反问。
常玉隻得缄默。
崔凛缓缓起身,走下龙台,亲手将崔泠扶起,认真道:“郡主大义灭亲,乃国之幸事,当重重嘉赏。”
这是天子唯一可以走的路,也是萧灼想他选的路。既然他已经知趣地上了道,萧灼也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
崔泠先前还没有哭,现下却红了眼眶,似是隐忍多时的委屈一瞬迸发,对着天子垂首哑声道:“谢陛下……”声音凄楚,令人动容。
天子亲手将她鬓上的小白花拿了下来,认真道:“楚王是国之栋梁,朕相信楚王绝无谋逆之心,所以此事到此为止。再敢妄议此事者,立斩!”
“诺。”百官们悻悻然,可也无可奈何。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看得明白局势,这个时候若是牵连楚王府或是燕王府,那可是不智之举。京畿城能仰赖的只有京畿卫,京畿卫又掌控在燕王手中,她若不想管事,到时候领着一万京畿卫跑了,谁来保护京畿周全?
“至于金氏……”天子为难地故意一叹。这句话哽在他的喉间,可不能由他来说。恶人是做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