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是哪位商贾?”金沅好奇追问,若是同行,她倒是有门路摸清楚这商贾的底细。
菀菀也不怕她调查,毕竟这些都是殿下给她安排好的:“孟氏绸缎铺的少当家,孟玄。”
“孟氏绸缎铺……”金沅很快便记起了,“可是专供大夏皇室绸缎的舞阳孟氏?”
菀菀眸光一紧,没想到她竟连这个都知道。
金沅莞尔:“我也是生意人,自当交友天下不是?”
“……”
“为何孤身一人回大雍呢?”金沅借着话茬往下问。
明明金沅一直在审问她,可与这小姑娘闲话竟是半点不觉压迫,反倒是想一句一句地与她唠嗑清楚。
金沅看她犹豫,温声安抚道:“如若不便说,那便不说。”
菀菀岂能不说,她必须抓紧这次机会,留在大雍:“我……我在府中闯了祸。”她的神情忽然变得楚楚可怜起来,“不慎打碎了正夫人的送子观音,少当家不想我受刑,便让李七带我回大雍避祸数月。”她生怕金沅不信,“少当家的正夫人是舞阳郡守次女,舞阳郡守的嫡女是当今天子的宠妃,少当家得罪不起。”
“他待你好么?”金沅语气软下。
菀菀怔了一下。
“那位少当家。”
“还算……不错。”
菀菀忍不住回想她在大夏的那些时光,太子高兴的时候,也算是待她不错。只是,自始至终,她都明白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一旦没有用处,便没有活下来的价值。
“如此便好办了。”金沅打定了主意。
“好办?”菀菀不解。
金沅神秘笑笑,掀帘看向马车外,已经可以看见县主府的院墙:“回府再说。”
马车往前走了半条长街后,终是停了下来。
金沅与菀菀先后下了马车后,当即命人去准备厢房,然后引着菀菀一起入了府,进了前厅。
婢女们奉茶之后,金沅也写好了什么,搁笔之后,将所写递向菀菀,笑道:“愿不愿在你,反正入了我的县主府,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说完,召唤府卫进来,“这个时候裴姐姐一定处理完公务了,你去户部侍郎府一趟,将她请来,就说我等她一起看舞。”
“诺。”府卫退下。
菀菀起初看见这封和离书已是震惊,再听金沅说这些,更是震惊:“县主?”
“你家少当家若是真的离不得你,便不会让你一个人回来。”金沅看得清楚,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了,“若是真的喜欢你,便有法子安抚正妻,你的命绝对比一尊送子观音值钱多了。”
金沅在崔泠身边耳濡目染多月,既然见过女子的独立璀璨,又怎看得下去女子的自欺欺人。
菀菀张了张口,竟无话反驳。直到此时,她多了一丝自惭形秽,她不仅出身比不过县主,连眼见也比不过县主。这次回来,的的确确是物是人非,大雍竟多了这么一位让她黯淡无光的姑娘。
她是装的么?还是另有所图?不过是想以退为进,用这些“好”让她知难而退?
菀菀见识了太多后宅女子的相互倾轧,她没有办法用最干净的立场考量眼前的县主。她若出卖了殿下,她在大雍也没有了价值,也是死路一条。她告诫自己,总要选一条路走,哪怕她运气不好,恰好选了一条不归路。
金沅觉察到了她目光的不善,正色道:“你若还是喜欢你家少当家,也不必签这份和离书,尽管住在我这儿,等他来接你回家。”
菀菀捏着和离书,只是沉默。
金沅又道:“你可以慢慢想,可当务之急,得先与裴姐姐把话说清楚了。”说着,她步至檐下,看了一眼天色,“户部侍郎府离我这里不远,想必裴姐姐很快便会到此。”说完,她回眸看她,“这些年,她一直在找你。我想,她定有很多话要与你说。”
菀菀冷笑:“还有什么好说的。”
“是误会就该说清楚。”金沅说得认真,“就算已是物是人非,也当把心结打开,把谁亏谁欠说个清楚明白。”某种意义上,金沅也需要一个结果。
菀菀从未见过如此磊落的姑娘,自嘲道:“说得清楚么?她现下是官字两张口,怎么说都是她对。”
金沅坚定道:“我会为你做主!”
“你……”
“我认识的裴姐姐,哪怕出身风尘,也是个堂堂正正的人。”金沅斩钉截铁,同样的,金沅自己也是堂堂正正的人。如若黛黛与菀菀只是误会,如若她们还有机会破镜重圆,她也乐得成全。失却一份刚萌芽的爱慕,并不可惜,若是失却一份做人的厚道,那便是一世难安。这笔帐很好算,也很好决断。
崔泠曾与她说,往远处瞧,便不会拘泥于眼前的悲与喜,往前面看,便会看见更美好的风景。她永远记得这位阿姐牵着她站在大隆宫的至高处,语重心长地与她说:“我家阿沅他日若是遇上心动之人,那人必须敬你、护你、喜欢你,不把你当成掌中的小玩物,不碾碎你的志向,不一颗心装两个人。”
那时,她茫然反问:“萧姐姐就是这样的么?”
崔泠含笑不语,眼底浮起一抹骄傲。她与萧灼起初都想让对方臣服,可走到今时今日,已经是各自成全。这份情,说不纯粹,是因为装了一个天下,说纯粹,是因为她们已是同道中人,缺一不可的同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