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去死吧。”
佛保摇摇头:“不成,谢云知道的太多了。我怎么能把自己暴露出来呢?你们两兄弟,今天都得交代在这里。”
谢丕冷眼看向他:“可你已经暴露了,公公耳聪目明,应该知道我已经遣散了一批人。”
佛保嗤笑一声:“你是想说,那批人等着为你报仇吗?”
谢丕摇摇头:“他们拿着千里镜,来观察宅邸里的一举一动,本来是打算趁乱带我金蝉脱壳的。没曾想,却晚了东厂一步。”
佛保的神色一滞,随即笑道:“这是后手之后,还有后手啊。咱家都有点惜才了。”
谢丕缓缓合上眼:“这不算什么,事情可以谋算,可人心却不能动摇。他这样步步进逼,毫不顾忌,就不怕彻底寒了含章的心吗?”
佛保忽然转头看向门外,他一下笑开:“你怎么知道,他没有顾忌呢?”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发出嘎吱嘎吱的哀嚎。贞筠已经是鬓发凌乱,脸颊绯红,她的胸口不住起伏,道:“去叫人弄一辆马车来。”
佛保诧异道:“看来,夫人是又改了主意了。”
贞筠道:“是又如何。今天这两个人,我都要带走!”
佛保看了谢丕一眼:“当然没问题,只是这值得吗?这一去,可就不能回头了。”
朝廷不会要一个失贞的妇人做诰命夫人,皇帝更是会抓住机会抹杀掉方贞筠这个人。再也不会有人,那么爱她了……阿越见过她最差的样子,却始终在帮助她做得更好。而她占据阿越夫人的位置,人人顾忌,人人敬畏,可一失去李越之妻的身份,她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更有可能一事无成,泯然众人。她会像她的那些姐妹一样,回到苦海中沉沦。
佛保笑道:“为了一个你压根就不喜欢的人,何必呢?”
贞筠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她问谢丕:“你还成吗,我们接下来得赶路了。”
谢丕心中五味杂陈:“你不该回来。”
贞筠展颜一笑:“当年李越救我时,我们还是素不相识。我们的情份,不在名分,而在于我们永远都是一类人。”
镇国府的大桂树下,清香阵阵。朱厚照一面看书,一面忍不住发笑。月池躺在凉椅上,都被他的笑声惊醒了好几次。她睡眼惺忪道:“是西天佛主来带你成佛成圣了,还是怎么着?”
朱厚照笑道:“你猜?”
月池思索片刻:“是马六甲又有捷报了?”
朱厚照摇头:“不是。”
月池打了个哈切:“那就是又有藩属国五体投地,来找你投诚了?”
朱厚照道:“这皆是常事而已,何至于如此。”
月池呸道:“少来轻狂。”
朱厚照凑到她身旁道:“真的,你说的都不对,你再猜猜嘛。”
月池转过身:“不猜了,不准再吵了!”
朱厚照看到卧在小毯子上的大福心念一动,他掀起它的耳朵悄悄道:“大福,大福快醒醒,又有外面的狗来偷你的骨头了!”
大福一惊,它一个翻身起来,狂吠着冲出去,开始在院子里搜寻。
月池亦一惊,她忙直起身来。朱厚照笑得前仰后合,月池又好气又好笑:“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没事干就去多写两本书啊。”
朱厚照应道:“哎,这次猜对了,快来瞧瞧我的新作。”
月池心知,要不依他,这一下午恐怕都不得安生。她枕在他身上,很快就一目十行看完了。
朱厚照兴致勃勃道:“如何,和离女与探花郎,够精彩吧,多看看这些,总比你在这儿贪睡好。”她素来眠浅,下午睡了过去,夜间便又要失眠,还不如起来说说话。
月池随手丢开:“又是才子佳人的故事,你怎么那么喜欢写一男一女遭逢灾祸后,敞开心扉的桥段?”
朱厚照道:“这样不好吗?在平常之时,人由于种种顾忌,即便心动也不敢越雷池半步,只有到了生死关头,才敢于表露真情。我们不也是一样吗?”
月池垂眸,她到底没有说出口,我们从来都不一样。她还来不及细想,他又一把将她抱起来:“好了,这本结束了,可以写下一本了。你来帮我想想。”
“……”月池只听他道,“干脆写个海外之人的故事吧。那些蛮夷叫马什么来着?”
月池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她忽然一凛,和离女与探花郎……
天上一轮才捧出
还有这种‘皇帝的新衣’,臭不要脸!
朱厚照年幼时很是不解, 父皇富有四海,身边的宫人宦官无数,他要什么不都是唾手可得, 缘何对母后送得一些小玩意儿珍而视之呢?还是太子的他, 面对父母的浓情蜜意时,只会诧异地拆台:“父皇, 这汤看着就难喝,你为什么还边喝边笑?”
他还记得母后一下就恼了,她从父皇手中夺过汤碗:“可怜我一番苦心,都是来竟连一个好字都落不到……”
父皇则是安抚她:“小孩子不懂事,你何必同他一般见识。”
母后似被触动愁肠:“我再劳神又如何, 哪怕是做出麟肝凤髓,在他心里还是不如他的杨阿保!”
母亲最后拂袖而去, 他那时还会觉得伤心害怕。父亲抱着他,哄了他很久,许给了他很多想要的东西,他才慢慢缓了过来。然而,他仍没忘记自己的疑惑,想得到一个答案。父亲凝视他良久,叹道:“等你长大了, 就知道了。重要的不在外物,而在心意。”
这个回答让他无法理解。他嫌弃道:“心意算什么, 任凭谁的心意,都不能叫我喝这种东西。”
在遇到阿越之前,他一直做如是想。他孤独地站在最高处, 俯视着所有人。在多数时, 他是享受这这份孤独的, 可有时也会觉得寂寞。
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个人,见证过他所有的辉煌,也触及过他所有的狼狈,既是他的锋芒,也是他的软肋。当他开始替她尝汤药时,他才恍然理解父亲当时的笑意,父皇摸了摸他的头:“话别说得太满,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的确,当年太液池上初见之时,他和阿越都没想到,多年以后居然会是这番光景。于他而言,唾手可得之物太多,得来太易便不值得珍惜,随处可见就越发无趣。他这一生都在追求刺激,宫苑的虎豹,天下的豺狼,说到底只是他寻求趣味之物。他注定活在惊涛骇浪之中,在获取风头浪尖的短暂胜利之后,就会马不停蹄地投入到下一场厮杀。在和她在一起之前,他以为要获得发自内心的快乐,就只有这一条路而已。可真正得到她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每个清晨,他们的头发都会缠绕到一处,铺在软枕上像散开的丝缎一样。她每日都醒得很早,披衣即坐在窗扉边晨读。而他则会倚在枕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再时不时问几个怪问题捣乱。
他道:“为什么这些洋人要取自己先辈的名字,他们就不怕犯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