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慧兰当机立断:“断亲!”
“啥?断亲?!”
众人齐呼,这种事可不兴干啊。
苏继宗当然不乐意,他还想让自个儿的儿子过继到大房,名正言顺地接手那些上等田、房子和铺子呢,怎么可能答应断亲。
故此,他一脸不赞同:“那怎么成,大伯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的。”
苏慧兰不搭理他,只对苏大石说:“他们惦记我手里那点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源哥儿没回来,他们不急,现在源哥儿才回来,他们就干出这缺德事儿”
苏继宗梗着脖子说:“是薛春英做的,跟我们没关系。”
苏慧兰:“不信。”
苏继宗:“”
“反正这些年我也没从你家得到什么好处,如今你们这般对我儿,我没送你们去见官,也是看在那点亲缘的份上。”苏慧兰态度坚决,“就今晚,大石叔你帮我断个亲。”
苏大石是村长,也是族长,自然有权利帮人断亲。
“断亲是可以,不过动动手指头。”苏大石压低了声音,“但你想过源哥儿吗,他是要读书科举的。”
苏慧兰迟疑了。
是啊,万一断亲这事对源哥儿的升迁有影响怎么办?
梁源却是不惧,苏继宗一家这样的亲戚,就好比躲在暗地里伺机而动的毒蛇,随时随地都能咬你一口。
轻则大病,重则丧命。
况且,科举仕途靠的是学识与实力。
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是受害者,就算有心攻讦,也顶多说他一句冷心冷肺。
梁源压根不在乎这些,因此更偏向于断亲。
源哥儿都这么说了,苏慧兰更是鼎力赞成,苏大石只好出了一封断亲文书。
苏慧兰的二叔,苏长旭接过断亲文书,脸色像是喝了一桶泔水,五颜六色精彩得很。
尽管心里恨毒了苏慧兰和她生的那个小崽子,面上依旧维持着慈祥:“虽然咱们两家现在断了亲,但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在二叔心里,你还是我侄女。”
苏慧兰看都不想看这看似和善,实则一肚子坏水的老头,只朝苏大石点点头,拉着梁源离开祠堂。
苏长旭一口血哽在喉咙,干笑两声:“慧兰这孩子,打小就是个犟脾气。”
苏大石人老成精,怎么可能看不出苏长旭一家的打算。
为了福水村的安宁,他只能出言警告:“源哥儿如今已经恢复了,你就别七想八想,惦记这个惦记那个的,把自个儿的日子过好了。”
苏长旭笑脸彻底没了。
……
天已经黑了,看不清路,却不影响苏慧兰的好心情。
她竖起大拇指,大夸特夸:“源哥儿真聪明,要不是你灵机一动,娘估计现在还在跟她们扯皮呢。”
梁源左手被他娘牵着,右手抱着书,被苏慧兰夸得耳廓发烫,抿了抿嘴不吱声。
苏慧兰走出几步,又觉得奇怪:“不对啊,你怎么知道石大善人家的宠妾给了鲁婆子五十两银子的?”
当然是原书中提到过。
那时梁盛才才考上秀才,恰逢石彦的正妻去县衙告那个宠妾害死自己的儿子。
因证据不足,这桩案子拖拉了好久,最后还是梁盛略施小计,引宠妾露出马脚,供出鲁婆子,侦破此案。
梁盛也因为此事在宿州有了断事如神的好名声。
梁源打哈哈:“之前在县里的时候,听人提过。”
他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猜对了原文中的鲁婆子就是和薛春英狼狈为奸的那个。
苏慧兰却误以为那人是梁守海,对他的嫌憎又深了几分。
明知道这是一场人命官司,却不把那个宠妾抓了,一命抵一命,梁守海果真不是个东西。
不过也是,梁守海最喜欢小妾了,偏向小妾也不是没道理。
回到家,苏慧兰在梁源的坚持下只做了一道青菜汤,把饼子撕碎了泡在里面,囫囵填饱了肚子。
洗漱好上了床,梁源一手放在季先生给他的《诗经》上,心神一动,来到自习室。
梁源前世学的理科,还真没背过全本的《诗经》。
但他记得语文老师课堂上说过,《诗经》通篇三万九千二百二十四个字。
若想倒背如流,还得费不少工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蓝色细沙尽数落入底端。
沙漏自动转了个向,细沙继续匀速流淌。
两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
梁源先是将《诗经》通篇朗读三遍,待到朗朗上口后,再依次背诵风、雅、颂三个部分。
每个部分翻来覆去背了十来遍,确保烂熟于心,又连起来背了两遍,方才罢休。
出了自习室,梁源打了哈欠,倒头就睡。
次日晨起,梁源没再进自习室,只捧着《诗经》巩固一遍。
刚放下书,就听见门外依稀响起脚步声,窸窸窣窣,像是刻意放轻了的。
是苏慧兰过来敲门:“源哥儿醒了没?”
昨晚梁源担心一觉睡过头,赶不上一天只一趟的牛车,让苏慧兰卯时叫他起身。
苏慧兰掐着时间过来,只扣了一下门板,门就开了。
梁源已经穿戴整齐,精气神儿十足:“娘我醒了。”
苏慧兰上手给他理了理衣裳,声音柔得滴水:“娘熬了粥,还有你最喜欢的酱菜,吃完咱们就去镇上。”
一句没问他书背得怎么样了,她知道源哥儿心中自有章程,既决定了做一件事,就会把它做好。
梁源脆声应下,蹬蹬跑去刷牙洗脸。
苏慧兰返身去厨房盛粥,锅盖一揭开,热气朦胧了视线。
她不由笑了笑,这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吃完早饭,梁源在苏慧兰的陪同下,坐着牛车去往镇上。
恰好隔壁的黄翠花也去镇上,见到他们娘俩儿连忙招手,硬是在旁边挤两个位置出来。
梁源怀里抱着书,喊了声“翠花婶子”,乖乖坐在一旁,不再吱声。
看似不好意思说话,实则心中默背《诗经》。
苏慧兰看了眼黄翠花脚边的篮子,里面放了好些个木雕的小玩意儿。
苏昆年轻时跟镇上的老木匠学了手艺,桌子椅子大件家具都不在话下,平日里也会做些木雕,让黄翠花拿去镇上卖。
黄翠花揣着手,头发整齐地包在头巾里:“带源哥儿去私塾?”
苏慧兰点头,其他并未多说。
黄翠花觑了眼对面说说笑笑的两个妇人,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不,苏继宗把他媳妇休了,今儿一大早她就回娘家去了。”
言辞间带着鄙夷,显然看不上那一家子的作为。
“休了?”苏慧兰瞠目,既惊又怒。
惊的是薛春英竟然没大闹一场,怒则是因为昨天那件事明显不是薛春英一人谋划,苏继宗却让薛春英背了黑锅。
原本苏慧兰还打算找个机会让薛春英吃个苦头,出出心里的恶气,眼下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顶着坑害外甥的臭名,薛春英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也算是得了报应。
差不多一刻钟后,坐在前头的苏二石扭过头,“啊啊”两声,见没人说话,就一甩鞭子,出发了。
福水村到杨河镇,途中都是土路,牛车颠簸,梁源整个人摇摇晃晃,脑袋晕乎乎的,在私塾门口缓了好一会儿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