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了一路的泪水,终究敌不过十五年装得满满当当的委屈和无奈。颓然地扶着门倒下,大雪迅速地在他的睫毛处生根发芽。寒风是他的最后一道屏障。他放肆地哭嚎着,干呕着。一番折腾后,身躯重重地砸在雪地上。
程弋远远地看着,大雪漫天,看不清他的神色。他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林黎彻底倒下时,他才终于上前把人搀扶着离开。
预告未来
修行之人并不像普通人类一般脆弱,在寒风中站个把时辰就会病倒。他们周天运行着体内的真气。旁人一靠近便感觉暖洋洋。寻常的天气并不足以对他们造成影响。只是非常巧合地出了些小意外。
情绪的崩裂使得寒气入体,林黎在客栈的床上躺了整整一天,中途被扶起身喝了碗调理身体的中药,才终于在傍晚时分清醒过来。
林黎轻声咳了几声,余光看见程弋从桌子边站起,端着一杯刚温好的茶向他走来。
林黎浅浅喝了几口润喉,说:“这是哪?”
程弋说:“镇水道客栈。”见他又想问,未卜先知般接着说,“昨天你晕倒后,我就把你带到客栈,你已经躺了一整天了。”
林黎的话被抢了,他便不再有心情说话。只是靠着床杆,眼神沉默地失焦在某处。
程弋却并不是一个乐得安静的人。
“我来的时候便查过了。镇水道自古便以妖界粮仓声名远扬。而它被边缘化这几十年,全是因为他的上一任妖首策划暴动,被当今妖王出兵平叛。”
“除了妖首暴乱,更令妖王忌惮的是妖首在镇水道取得了广大的民心。镇水道百姓自发为时任妖首提供了丰厚的支援物资。那场平叛持续了十多年,不过奇怪的是,妖王最后并未对其进行战后定性。”
程弋停了片刻,才接着道:“现在上任的镇水道妖首,大概是想避风头,投妖王所好。镇水道在妖界越是没有声音,妖王才越是放心。故此,政务折子在库房里堆积如山,平日里游手好闲。一个懒政妖首换其他地域是要被处以刑罚的。在这镇水道,妖王却视而不见。”
程弋并不引人注意地瞥了林黎一眼,后者似乎并不关心他在说什么,只是一味地沉默。
良久,林黎才开口道:“你昨日所言当真句句属实,一点也没撒谎?”
程弋有些意外地看着林黎。但他好歹从小长在世家大族里边,对话题的突然转变仅仅讶异了一瞬,便适应良好。
程弋笑着说:“这话从何谈起?”
林黎并不愿意跟他绕弯子,说:“昨日你同我说,你感应到你的本命血玉就在我身上。现在我告诉你,其实不在。”
程弋愣住,一下子有些沉默。
林黎对着他疑惑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心情突然缓和了起来,他不自觉翘起嘴角,又背对着程弋,侧身平躺了下去。
“我还想再睡一觉,你出去吧,不用管我。”
程弋站了一会儿,然后识趣地出去,关上了门。
第二天一大早,纷纷扬扬下了好几天的大雪终于有停的趋势。树林、房檐、官道皆是素裹银装。太阳高高挂在天上,刺眼的光线衬得这雪有些反光。
镇水道的村民们赶了个大早,各自挥舞着竹竿大扫帚清扫门前雪。程弋从市集上买回一包叶儿耙式样的点心。一路用真气保温带回客栈。幼时的林黎非常喜欢甜食,尤其喜欢叶儿耙。那时的他经常吃不够,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央求程弋给他拿更多来。
程弋溺爱小弟弟,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往往是双方长辈及时发现,小林黎才幸免于撑死。
回到客栈时,林黎的住宿房间门大开着。程弋的右眼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进去查看一圈,林黎果然不在房间里。
程弋出门时,客栈掌柜碰巧撞见他。给他带话:“你就是天字号房间客人的朋友吧。他让我给你带话,让你天黑时在城郊等他。”
程弋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掌柜看他仪表堂堂,示好地给他使了个眼色。
程弋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压在桌上不动作。
掌柜一脸果然如此的欣喜,双眼紧紧盯着桌上的银子,生怕长翅膀飞了,心思活络到甚至对“客人”一词作了改口,急切地回道:
“小公子他倒是没再说什么。只不过老夫我瞧他行色匆匆,定是有要紧事。小公子毕竟还没给钱,老夫也是担心小公子的安危。”
“于是我派小厮暗中跟着小公子,最后发现他翻了学园的围墙。”掌柜装模作样地叹气,“哎哟喂,夫子那学堂岂是能随意翻越的。那里面可个个都是我们镇水道的天之骄子。怎能让一介草民去干扰学堂纪律呢?你说这……”
掌柜瞧见程弋越来越沉的神色,直觉不妙。赶紧甩了自已的嘴巴一巴掌,说:“您瞧我这嘴,叭叭的没个把门儿,公子您别见怪啊。”
程弋冷声道:“既然你嘴上没把门,那就干脆把上下嘴皮穿孔打个结。银子就别想要了,几粒碎银权当爷赏你的。”
说罢,程弋转身离去。将银子挥进袖子里,只留下几粒碎银在桌上。掌柜气不过,骂骂咧咧地指使小厮上去拦他。
结果没想到程弋是个练家子,小厮们被程弋周身迅速变化的真气弹飞,直接把客栈撞出个大窟窿。掌柜被这一幕惊吓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