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有三个人来到了她面前,叫她:“池小姐。”
池晚抬头,看见来人,脸上闪过一丝恍然。
“杨小姐。”她叫了一声,指着身前的位置,“请坐。”
杨之美惊讶:“你还记得我啊?”
池晚:“当然记得,你可是我的客人。”
“我呢,你还记得我吗?”彭雪霏立刻指着自己期待的问。
池晚看向她,似乎是上下打量了一眼,这才笑道:“我记得,地铁上的姐姐。”
彭雪霏就笑,“你还真记得我啊。”
这一番交谈,三人间的生疏就淡去了不少。
杨之美没坐,而是让彭雪霏坐在椅子上。
池晚看向彭雪霏已经鼓起来的肚子,问:“……孩子快出生了吗?”
闻言,彭雪霏下意识的伸手抚摸着肚子,脸上露出恬淡的笑意,“马上七个月了,医生说孩子很健康。”
说着她看向池晚,感激的道:“这都多亏了你,当时要不是你提醒我,这孩子肯定保不住的。”
不说那场可能会让她摔倒的意外,就说没那个意外,作为高龄产妇,她的身体也不太好,要不是及时发现怀了孩子,说不定孩子悄无声息的就没了。
就是有孕之后,她也在医院住了三个月才被允许出院,可见这一胎有多么的危险。
好在,现在身体康健了许多,不然她哪里敢千里迢迢跑到江城来?
“我就担心这孩子生下来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彭雪霏说,说完她也有些意外——这些担心,她都没和丈夫倾吐过。
不过都说出来了,她便继续说下去了,“我和我丈夫的年纪都大了,我这种已经是高龄产妇了,我听说年纪越大,生出来的孩子患病的几率就越高……虽然各种检查都做了,但是我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心。”
她知道已经可能是在杞人忧天,可是就是控制不住。
丈夫惊讶的看着她,“……你原来一直在担心这个吗?怎么不跟我说?”
彭雪霏:“我这不是怕你也跟着我一起担心起来吗?”
说来奇怪,她本来很害怕这事,可是现在说出来,心里却很平静。
也许……
她看向池晚。
——也许,是说话对象的不同?
池晚身上好像有某种能让人情绪安定下来的力量,和她聊天感觉会十分的舒服,好像再激烈消极的情绪,都能变得平静无澜。
彭雪霏突然想到网上的一些言论。
很多在池晚这里算过命的人都说,和池晚聊天很舒服,让人很有倾诉欲望,好像不管是痛苦的,快乐的,无法与人说的,一切的一切,在她面前都能轻易的说出来。
之前彭雪霏觉得大家的说法太夸张了,现在却觉得,好像真是如此。
突然,彭雪霏退心中一动,她看向表情恍惚的杨之美,问。
“之美,你要不要和池小姐聊一会儿?”
杨之美一愣,下意识的看向池晚。
池晚冲她笑,笑容极为可亲。
彭雪霏站起身,丈夫忙伸手扶她,她对杨之美道:“我和绪言在庙里逛逛,你和池小姐好好聊聊吧。”
他们夫妻二人离开了,独留杨之美还站在原地,在踟蹰几秒后,她在池晚面前坐下。
“我……”她纠结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要说什么呢?
说自己无情无义的丈夫,还是对她没有一点亲情的父母?
她的人生这么失败,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杨之美这么想着,却是忍不住看向池晚。
池晚没说话,只是一直注视着她,眼神认真而诚恳。
杨之美突然觉得,对方的眼睛像是平静浩渺,能包容一切的大海,她压抑在心中的话,突然脱口而出。
“你说,我要不要离婚?”
父母打电话过来说的那些话,杨之美连对彭雪霏都没说过,可是面对池晚,却轻而易举的说了出来。
“……我知道他们说的是对的,一个四十二岁的女人,离婚之后还能找到什么好男人呢?年纪又这么大了,就算再婚,怕是也怀不上孩子了。”
她语气淡淡,理智冷静的将自己如今的情况一一分析。
“反正一辈子已经过去四十二年了,和谁过不是一起过呢?倒不如就这么将就着过下去,好歹陈鹏不嫖不赌,知根知底,已经比很多男人优秀了,我又有什么好闹的呢?”
她喃喃说着,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成年人过日子,其实不需要那么清楚的,权衡利弊之下,继续这段婚姻,的确是最佳的选择。”
“是吗?你真的这么觉得的吗?”池晚突然说,“可是,如果你心里真的这么想,为什么你的眼里却全是不甘呢?”
杨之美愣愣的看向她,表似乎是不解,“我的眼里,全是不甘?”
池晚没说话,只是拿出手机,打开镜子后,将手机递在了她面前。
杨之美低头,一眼就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曾几何时,她也是个爱美,也爱照镜子的姑娘,只是结婚之后,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她逐渐的就不爱照镜子了,所以,她也很久没这么仔细的观察、看着自己了。
如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只觉得里边的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甚至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个疑问。
这是我?
这个眼里露着不甘和怒火的人,是我?
杨之美伸手,轻轻触碰镜子里的人的眼睛。
池晚语气淡淡的道:“你口中所谓的权衡利弊,不过是自我委屈,自我压抑……所以,你不甘,你愤怒。”
她定定的看着杨之美,问:“扪心自问,你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你确定,你想要继续这段婚姻、要继续在这段婚姻里委曲求全?”
池晚表情平静的陈述一个事实,“你说你一辈子已经过去了四十二年,年纪大了,日子将就着就过下去了。”
“可是,四十二年对你来说,却只不过是你的半辈子,接下来的时间,你还要度过你的五十二岁,六十二岁,七十二岁,甚至是八十二岁……说到底,四十二年,不过只占据了你人生的一半。”
她问杨之美:“你的前一半人生已经不痛快了,后半的人生,你还打算这么不痛快下去?”
“你如果真的能忍受这种不痛快,你为什么又会觉得委屈呢?”
池晚明亮的眼睛注视着杨之美,那双澄净的眸子,似乎能看穿人心里的一切。
杨之美表情恍惚,只觉得池晚这番话宛若一个惊雷落在她头上,炸得她头晕目眩。
委屈?
是啊,她是觉得委屈的。
眼泪顿时,就簌簌往下掉了。
“我不想……”她下意识的说,“我不想不痛快了!”
过往的迷障似乎逐渐散开,对于自己以后想要的东西,也好像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们都让我忍!可是我凭什么要忍?”
她自问,“……剩下半辈子我还要继续忍下去?”
婚后的记忆不断在脑海中闪过,不,她想到了婆婆的刻薄,丈夫的欺骗,也想到自己为了怀上孩子吃下去的一副又一副苦药。
药吃得多了,光是想到“药”这个字,她就反射性的想干呕。
不……这样的日子,她不想!她不想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