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渺刚往前就闻到江宴濯身上那股浓烈的酒味儿,皱起眉:“怎么喝那么多。”
江宴濯没有回答,转头侧过脸:“我没事儿,学长看完放心就出去吧。”
“你都醉成这样,我还怎么放心?”简渺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气到了,从衣兜里拿出纸巾,“转过来,让我看看脸。”
跟前的人却一动不动。
“还愣着做什么?脸湿哒哒的很舒服?”这句话有点重,简渺说完才觉得自己语气不对,又轻声:“先擦擦脸。”
“不要。”江宴濯像个置气的孩子,闷声,“酒上脸了,红着不好看。”
……什么幼稚的理由。
简渺轻声哄:“又不是小姑娘,怎么会一直好看。”
江宴濯的声音小得像在嘀咕:“我就想在学长面前一直都是好看的。”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简渺的心窝塌陷了一块。
江宴濯现在的倔强,跟外面那个找他拼酒的人一样。
都不过是想在喜欢的人面前逞能。
“都好看。”简渺靠近,托着纸巾抬手,“我帮你擦擦,好不好?”
江宴濯嘴唇轻抿了一下,似乎是想拒绝,但又因为是简渺而在犹豫。
“还是算……”
话到一半,干燥的纸巾已经落到江宴濯的侧脸,简渺轻轻托起他的下巴,替他擦过眉眼上的水珠。
“哪里不好看了。”简渺嗓音低柔,“还是那么好看。”
这句话不是哄酒鬼的玩笑,江宴濯的脸好看这件事,简渺入学第一天就知道。
跟前的人沉积很久,消沉地开腔:“……要是真的好看,你为什么不喜欢呢。”
语气寡淡,说不出来的委屈。
简渺替他擦脸的手微微一顿。
江宴濯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情绪,也没有动。
“我不是……不喜欢。”简渺皱着眉,很难去解释这件事。
他不是一个相信一见钟情的人,因为家庭使然,他本身就是敏感脆弱的类型,即便过去收了无数情书,他也从未正眼看过。
这些年,与其说他是爱过段叙,不如说他是信赖过段叙。
因为那个人见过简渺的狼狈,有简渺向往的母亲,还在高中时候给过简渺所期望的关怀,加上后来表白的真情实感和长达两年的穷追不舍,简渺才终于松口。
而结局是背叛。
简渺知道自己这种人不适合谈恋爱,他有接触障碍,他有渴肤症……就像段叙说的一样,他不会是一个正常的恋人。
他甚至不知道江宴濯为什么会喜欢自己……这份喜欢甚至可能维持了一整个高中时间。
简渺承认,他对江宴濯有好感,这种好感可能已经上升到成为占有欲了,可是他对自己没有信心。
如果眼前的人对他是一片真心,只是纯粹而澄澈的喜欢……那么他用来交换的喜欢,是不是就显得过于廉价和别有目的?
他害怕自己跟江宴濯会重蹈覆辙。
可是让他对江宴濯的表白装聋作哑,保持着所谓学长学弟的距离,他又做不到。
简渺觉得自己很贪心。
贪心得近乎卑劣。
“学长在操场的时候,听我唱歌了吗?”低哑的声音忽然传开,在空旷的洗手间里有点回响。
简渺垂下眼,认真地回答:“听到了。”
江宴濯这时候慢慢抬起头,忽然笑了,眼尾的灼红明艳夺目。
“学长骗人。”
“我真的听了。”简渺慢慢垂下眼,语气有一丝悄然的失落,“你和薛凝唱《慢慢喜欢你》。”
“高中的时候,段叙有段时间骑自行车,你记得吗?”江宴濯忽然问。
突兀的话题转折,简渺以为是他酒劲儿上来了,开始胡言乱语。
他眉心微微皱起,认真思考后低声回答:“不太记得了。”
“我记得。”江宴濯眼睫微微垂着,像睡着了,但还在低声絮语,“有一次你放学的时候跟他去了学校车库,他的车胎被人扎破了,然后你陪他走了回去。”
江宴濯这么说,简渺才想起来。
是有那么一回段夫人请他吃饭,遇上司机有事,他便跟段叙同行。
但那天很倒霉,段叙的车胎破了,简渺见他失落便主动陪他走回去。
……这件事江宴濯怎么知道?
可跟前的人不会回答他心底的疑问,只是低着头又问另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十六中校服是什么颜色的吗?”
简渺确实跟不上他的思维:“嗯,黑色裤子,绿边外套。”
“里面夏装的短袖,是白色的。”江宴濯慢慢抬起手,轻轻捏住了他的衣角,“只有校徽的颜色不一样。”
简渺这才想起来衣服的细节。
夏装短袖是白色的,只有领口下一圈跟外套相称,有绿边。
“所以,你听我唱歌了吗?”江宴濯重新抬起眼,鸦羽般的睫毛缓缓上抬,露出茶色的眼瞳。
眼瞳之下不见醉酒时的浑浊,反而有一瞬让人失神的清明。
简渺听到了自己刹那心动的声音。
江宴濯慢慢凑近他,淡淡的酒味跟他身上的鸢尾香交织,却不显得难闻。
反而低低淡淡的,有种让人微醺的错觉。
眼前的男生压着嗓音,低低哼唱:“书里总爱写到喜出望外的傍晚,骑的单车还有他和他的对谈。”
江宴濯慢慢地笑开,因为喝了酒音有些不在调上,却比在操场唱的更让简渺心跳加速。
因为此时此刻,他淡茶色的眼里,只有简渺。
而他看得一清二楚。
“学长的白色衣裳,男孩爱看他穿。”江宴濯在操场上的时候,这一句没有唱完整,因为他喜欢的不是女孩。
而在前半段他也不是歌里的主角,只不过是一个旁观者。
这首歌是他唱给简渺的,歌词的意思跟原意截然不同。
江宴濯承认他有罪,他擅自扭曲原意,夹带私货。
“好多桥段,好多都浪漫,好多人心酸……好聚好散。”
“好多天都看不完。”
我有多喜欢你,好多天都看不完。
唱到这里,江宴濯将手心里那一片属于简渺的衣角拉近,凑到他怀里,懒懒地把脑袋靠上去。
过近距离的接触,像点燃了链接病态皮肤的引线,可当江宴濯真正落到怀里的时候,简渺却没有听到炸弹爆炸的声音。
咚咚地响个不停的,只有自己的心跳。
他听了一场漫长又心酸的暗恋。
而现在,简渺的掌心很疼。
很想抱着眼前的人。
江宴濯的嗓音沿着他的耳垂浮了上来,简渺的耳蜗似乎也有些醉。
他像受了蛊惑,慢慢低头,听到了小学弟浅浅的梦呓——
“喜欢你的不是‘慢慢’,是濯濯阿……”
这句话无厘头得可爱,简渺失笑出声,却在情绪松懈的一瞬,忽然看到眼前的人凑近。
仿佛是源于本能对喜欢的人的亲近,小醉鬼带着淡淡酒味的轮廓朝他接近,悄无声息地越过安全距离。
皮肤上的每一寸神经末梢,仿佛都燃起了烟花,顺着毛细血管盛放。
简渺的余光扫见了洗手间的镜子,从那个角度看……江宴濯好像已经吻住了他。
会有一个生于爱恋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