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姚文元来访,明显跟上次何瑾主动找人家时不同。唐伯虎跟过来的时候,发现姚文元应该在花厅等一段时间了
不,应该说是很长一段时间。不仅姚文元的神色很不耐烦,而且抬手往茶盏了续水的时候,水壶里都没水了。
堂堂四品的知府如此被慢待,动怒当然是免不了的。
然后何瑾这里的神色,更是阴阳怪气。见状也不主动致歉,反而跟看到什么穷亲戚来借钱一样,嫌弃得很:“哎呀,姚大人远道而来,本官真是有失远迎”
话明显就没走心,态度也极其敷衍。如此翻脸不认人,当真比青楼里提起裤子的恩客还无情。
姚文元显然也没想到何瑾会是这幅态度,却也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道:“何大人,本府今日前来,乃是为了开海一事”
“哦?”何瑾就眼皮子一抬,似乎没听懂他的话一样,道:“开海不是好好的吗?各地的商贾都来了,市舶司那里忙得不行。还有海寇的问题,也开始着手解决了,那些乱臣贼子不知朝廷雷霆威势,上来被打得抱头鼠窜”
姚文元就算再蠢,也听出何瑾的语气不对劲儿了,同样冷下了脸面,愠怒道:“何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之前那般低声下气地来求本府,本府念在你年少无知,才上书求情转寰了一番。今日却是这般作态,究竟想做什么?”
“做什么?”何瑾就笑了笑,摊手道:“当然是奉陛下的旨意,好好办成开海一事呗。除此之外,本官还能做什么?”
说着,不待姚文元开口,又讥讽地言道:“难道要跟姚大人一样,表面上装得人畜无害,实际上早年就贪了人家金船主老爹万两银子,钻营运作一番后,又继续敲诈勒索那些商贾大户?”
“何大人!”一听此话,姚文元当时就变色了,拍案道:“你休要血口喷人,竟敢污蔑朝廷命官!这些事情,可都有证据?”
“当然”何瑾却雷打不动,反而静静啜了一口茶水,才在姚文元色厉内荏下,继续言道:“当然是没有的啦。”
“姚大人不也就是仗着这点,才敢装得跟白莲花一样纯洁无辜嘛。放心好了,我是不会戳穿你的”
“你!”一听没有证据,姚文元当时底气就足了起来。
可不待作势放下几句狠话,何瑾就又一摆手,道:“不过没证据,也不代表没干过那等事。金樱姬那里的确拿你没法子,可你多年来敲诈勒索那些商贾的事,证据却早就被那些商贾交上来了。”
这话落下,姚文元脸色再度一变,胆气随之弱了下来,脸色也有些发白。
可何瑾却一点不在意的样子,继续言道:“然而我为了开海的大局着想,倒是劝住了那些商贾,不想让他们去告你的状。”
“所以,姚大人得了便宜也就别装了。大家是啥货色,彼此都清楚就行了对了,不知大人此番前来,究竟有何事?”
姚文元顿时感觉一噎,话堵在嗓子边儿都说不出来。
他此番前来,还能有什么事?
无非见到开海景象这般红火,就想多敲诈那些商贾一笔。
谁知还没将这个口风透露出去,李老爷子就趾高气扬地言道:“姚大人想多了,开海一事可是何大人奉皇命主持的,除却应缴的课税外,我等无需多出一文!若是不相信的话,尽可去找何大人对质”
然后此番见到何瑾,发现他这里,果然一副要罩着那些商贾的模样。
这状况就一时让姚文元摸不清头脑,冷静下来后问道:“何大人,上次来找本府的时候,还说暂时不想开海了,要缓上一缓。可如今忽然改弦易张,莫非中间又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啊你说那个呀,”何瑾闻言就一摆手,浑不在意地言道:“也没啥变故,就是这不形势转好了嘛。”
“我就觉得上次那点小失误,估计也就随之过去了。反正开海一事,陛下和朝廷要的只是结果,过程什么的并不重要。”
这时候,姚文元就算再蠢,也知道自己被何瑾耍了,愤然起身道:“何大人!你当真以为一时运气好,开海就能一直好下去?上次有本官代为转寰,万一再出了岔子,你可没地方哭去!”
“姚大人,你是在威胁我吗?”
何瑾也冷下了脸,放下茶盏缓缓言道:“所以,作为交换,本官就要眼睁睁看着,你狮子大开口去敲诈勒索人家那些商户?”
“虽然我也很爱钱,但至少知道要一文一文地去挣。可你滥用朝廷给的权势,鱼肉州府”
说到这里,他就回头看了一眼唐伯虎,然后忽然笑了起来,道:“你这样做,真的很不要脸啊!”
听着何瑾如此评价姚文元,唐伯虎瞬间就想笑。
毕竟两位都是堂堂的朝廷命官,说话从来都是留有余地的。可如此犀利直白的评价,简直跟扇了姚文元一巴掌差不多。
然而,理智又告诉他,此时绝对不能笑出来。
然后,脸色不由一阵的抽抽儿,憋得很是辛苦的模样。
“好,好,好!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让本府开了眼界。只希望,何大人能一直这般刚强自信下去!”
话已说到这份儿上,姚文元再也没留下来的必要,撂下这句狠话后,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何瑾当然不会起身相送,反而对唐伯虎吩咐道:“将他用过的那个杯子扔了,看着都觉得晦气!”
刚走到门槛儿的姚文元听了这话,气得‘哎呦’一个趔趄,差点没栽过去。好不容易站稳身形后,面色扭曲地指着何瑾,道:“你,你你给本府等着!”
何瑾就连眼皮子都没抬,直接无视他从后门走了出去。
如此一系列无形暴击,真是将姚文元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再也没有一府大员的威仪,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走出了府门。
唐伯虎就彻底看不懂了,疑惑道:“大人,就只这么一个反转?”
“啊”何瑾就点头,道:“当然就是我打他脸的一个反转喽,难道你还想再有一个反转,让他反过来打我脸?”
“当然还要再有一个反转不对,也不是那样。”
什么反转再反转的,脑子都有些乱唐伯虎简直被气懵了,努力捋顺思路道:“大人,那可是一府的府台,权柄比一个知县大得多!”
“当初开海时,海大人一介知县都能拦住你,如此一位知府,帮你成事或许不行,可想要坏事却实在太容易了!”
说到这里,思路才清楚了起来,继续道:“大人若再没个反转,彻底将这个姚文元弄死,那轮到他反转时,大人又该怎么办?”
“哎呀,唐寅兄果然算无遗策。如此长远的一点,竟然也预料到了,本官真是自愧不如。”何瑾脸色顿时一阵慌张,看起来很是懊悔。
唐伯虎就更急了:“大人,属下这叫什么算无遗策,还不是都从你这里嗯?”说到这里,他就怪异地看向何瑾,试探问道:“大人,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何瑾就贼兮兮地笑了,然后继续往卧房走去,只留下个高深莫测的背影,外加魔音般的笑声:“你说呢,唐解元?啊哈哈”
“要我说的话,就好想打死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