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万象,众生森罗, 而“咒”在其间。】
昏暗的室内, 一盏油灯亮着, 少年蘸了朱砂, 运笔写下一个个玄妙的字符。如果有人旁观, 大概会惊骇不已, 这些饱含力量的符文在少年写来,轻松得如同呼吸行走。
“叩叩——”敲门声打破夜色。
“晴明,上次让你制作的符咒都完成了吗?”一名源氏阴阳师敲开白发少年的门, 询问道。
“是,已经完成了。”白发少年将一沓符咒交给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这些符咒十分精妙, 请问……”
“你问用途吗?”源氏阴阳师古怪地笑了笑。少年觉得有些不妥,可求知欲还是占了上风, 一双眼眸望着源氏阴阳师。
“有束缚,有封禁, 还有激化……好复杂啊,这些符咒根本不像做一种用途的东西。”
“可它们就是做一种用途的, 你想知道吗?”源氏阴阳师的笑容愈发古怪。
“……想!”
“这些符咒是用来……”源氏阴阳师话没说完,脊背就感受到一股寒意。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他惶恐地回过头,无须看来人就跪倒在地。
“赖、赖光大人……”
白发青年迎着室内微黄的烛火之光站在那里,暖光并没有柔和他的轮廓, 那双红瞳仍旧带着凛凛森寒。源氏阴阳师跪在他脚下,想到这位大人的种种手段,一时抖如筛糠。
“……光哥?”白发少年深夜见他,有些疑惑,很快又高兴起来,“光哥!最近我画的符咒,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那么复杂的组合我从没见过,也是……那种术吗?”
源赖光垂眸看着他,这个小家伙在长老面前有多机敏狡黠,在他面前就有多无防备。自从家主身体衰弱以来,自己带他的时日渐长,到现在,他已经全身心的信任自己了,时常流露出天真的孩子气。
——安倍晴明全然信任源赖光。
白发青年的红瞳终究柔和下来,他越过跪地颤抖的阴阳师,一手揉乱了少年柔软的白发。
“喜形于色,半点不稳重……进去说。”
房门关上,源氏阴阳师在黑暗中又跪了许久,才颤颤巍巍站起来,逃命一般离开了这里。
有客人来,这点照明就显得有些不足。白发少年用了一个术,圆润的白光飞散开,驱散房间内的黑暗。这是个不在记载之中的术,源赖光看了几眼,知道这小家伙肯定又偷偷研究奇怪的阴阳术了。
“白藏主呢?”
“暂且回去梦山了。”
“听命于你的式神,竟然想走就走吗?若有人此时对你动手,你全无反抗之力!”源赖光微微皱眉,“晴明,我早跟你说过,不要太过纵容他们。”
披着斗篷的式神如影子一般守护在源赖光身后,闻言,有些担忧地抬头看了白发少年一眼。
见白发少年低头不语,源赖光也不是来此纠缠这个问题的,他直接提出自己的来意。
“晴明,你要搬去与我同住。”
“同住?”
“大长老已经坐不住了。”源赖光把玩着桌上一样廉价的漆器,唇畔浮起冷笑,“家主的身体日渐衰败,我的动作越来越快,他坐不住了。上个月,我遇到了数次刺杀,对方无功而返,恐怕下一步的矛头将对准你。”
白发少年顿时紧张起来,“光哥很危险吗?”
“……”
“我想保护光哥!”
“……不是我有危险,是你有危险。”源赖光恨铁不成钢地敲敲少年的头,“连式神都不在身边,你的危险明明更大!”
少年被敲了头也只是笑,源赖光并没有多么用力。
“你真是……”源赖光无奈地摇头,继而稍稍提高声线,“小混蛋,还不快点收拾东西。”
“是,光哥~”
小混蛋尽管是个天才,心性仍有几分稚嫩。源赖光垂下眼,如果晴明到了对他都心存提防的地步,那才算是真正的长大。
他抬眸,白发少年正跪在源氏家主的床前,笑着描述自己遇到妖怪的经历。
“然后那个贵族从牛车上下来……”
家主望着他的眼神慈爱又温柔。他已经很虚弱了,源赖光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也知道代代源氏家主将要面临的命运。
“老师,我已经跟冥府打好招呼了。”白发少年轻松地说道,“老师还可以回来看我和光哥啊,在您面前,我和光哥永远都是小孩子……”
呵,冥府也隐瞒了他吗?是出于冷眼旁观的态度吗?还是出于……一点点微小的不忍和慈悲呢?
恐怕是前者吧,鬼神最喜爱玩弄人类了。
“老师……”白发少年将自己的脸埋进家主枯瘦苍老的掌心,“我舍不得您,然而万物有序,生死轮回。您的魂灵将涅槃,化为人间风和雨、草与木、众生与万象……您会一直在我身边。”
源赖光再也听不下去了。他转身,冷笑着走出房间。
没有灵魂。
没有转生。
源氏家主早已将灵魂献给邪神,换取家族代代繁荣。
他也终将走上这样的道路。
他走后,衰弱的源氏家主突然吃力地张口,发出的几乎已经是一连串气音。
“晴……”
“我在,老师!”白发少年立刻握住他的手。
“我没有……没有将……你的身份……”源氏家主缓缓吐着气,“告诉任何……人……”
“包括赖光……”
白发少年怔住了。
“你是……狐的孩子……人……会排斥你……”源氏家主微微地笑,“一开始我也……可你是……那么好的孩子……”
“不告诉任何人……你可以自由选择自己……今后的道路……”
“晴明……要自由……哪一边都无妨……”
“好孩子……好孩子……”
他疲惫地闭上眼,再不说话了。今天的会面时间已到,女侍请白发少年离开。白发少年恍惚地跨出大门,身后依稀传来源氏家主喃喃的呓语。
“舍弃……牺牲……以及痛苦……啊……”
昏暝之中,有一只巨大的蛇瞳悬浮在这盛极的家族之上,俯瞰一切。蛇瞳倒映着一切牺牲与祭献,一切不甘和挣扎,没有怜悯,也没有愉悦,这只蛇瞳仿佛背景般纹丝不动。
它在等。
等乘着人类的欲望之潮,重临世界之时。
就算搬去与源赖光同住,似乎也与平时没有什么区别。白发少年兴高采烈的在宽敞许多的房间里折纸,没有布置下来的符咒时,他最喜欢做这些东西。和纸柔软如初雪,吮着周遭微弱的光线,忽而纷纷零落下来,落地就变成大大小小的纸人,欢快的整个房间乱跑。
源赖光总是很忙,少年很少见到他,周遭人却已彻底将他归入源赖光一派。
那些追杀,他奇迹般的一次也没有遇到过,洒满阳光的庭院里总是宁静、祥和,听不到人声。偶尔有人来,也是送一些生活上的用品。
还有糖糕。
小白要是在这里,估计要高兴死了。少年咬着糖糕的时候这么想,前厅有动静传来,他顿时精神一振,前去迎接。
“光哥!”
白发青年的样子却十分狼狈,肩膀到前胸似乎被利器所伤,半边身体都染着血。见到白发少年,顿时厉声道:
“开启这里的阵,然后立刻退到后院去!”
披斗篷的式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