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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1 / 1)

从后脑勺到腰臀,整个背后大片地方都是火辣辣的疼,容淖暂且起不了身,索以仰躺摔倒在地的姿势,闭目把杏果喂进口中。

食物的味道在舌尖溢开,自胸腹到嗓子蓦然升起一股熟悉的反胃。来势汹汹的恶心感翻江倒海,好像暂压住了后背的疼痛。

容淖勉力撑肘坐起,推开身上的树枝,踉跄两步跑到古树后,呕吐不止。

醒来时吃的药丸子,午膳喝的几勺果子粥米汤,以及刚才那半口杏果,全给吐了干净。一直到腹中干瘪,口中生苦,好像胆汁都吐出来了,才勉强止住。

过了许久,容淖才顶着一张面无人色的小脸从树后歪歪扭扭走出来。

她斜倚毓翠亭廊柱,缓缓从自己左前臂掌侧皮肉里,取出一枚插得极深的细小银针。

若有熟悉针灸的医者在场,必能认出,那是手厥阴心包经穴。

用银针扎此处穴位,有降逆止呕的功效。

不过,对容淖来说,现在好像也快失效了。

从前夏季,她最爱毓翠亭的杏果。今日本想来碰碰运气,看可有奇迹发生。

又歇了片刻,容淖隐约听见嘠珞催促的声音,胡乱嚼了一块清口香片叶吐掉,又包了几个果子,若无其事走出去。

“公主脸色为何如此惨白?是过了暑气?还是心口疼?”嘠珞一眼看出不对,忙替容淖打了几下扇子,关切道,“咱们赶紧回宫吧,得宣御医过来瞧瞧才是。”

“不必,我就是有乏累,回去歇歇便好。”容淖虚弱安排道,“规矩在那里,御医只能隔着帘子给内廷女眷诊病,症状全靠向伺候的宫人打听,也不许下重药。望闻问切的道行大半都使不出来,医术不见得比我强。待回去后,我自己配一副药,你帮我煎好便可。”

俗话说久病成医,容淖染疾多年,医术不弱,承乾宫的宫人病了,多半都是她治好的。嘠珞想了想,最终应声同意了。

因为宫中延医问药的规矩确实繁琐,忌讳颇多。就拿针灸来说,任凭太医有金针还魂的本事,按照规矩,针也是不能往主子身上使的。

据闻连皇帝都嫌条框杂陈,干脆自学了岐黄之术,如今还会偶找太医去乾清宫解疑。

嘠珞扶着容淖,主仆两捡阴凉处走,回到承乾宫。

正殿酬食神鸟的热闹过去了,只剩一地老鸦黑毛,宫人正蹑手蹑脚收拾前庭庭院。见容淖回来,一个个的缩着脖子请完安,便飞也似的溜到一旁,唯恐容淖搭话的模样。

气氛沉得古怪。

容淖正疑惑间,明德堂里快步迎出来一个身量圆润的宫女,是通贵人跟前伺候的忍冬。

“公主,你可回来了,奴才正要去寻你呐。”忍冬眼眶绯红,似刚哭过的模样,“贵人晕过去前一直念叨你。”

“我额娘晕倒了?”容淖强撑精神,疾步往明德堂走,一边询问,“是何因由?”

“也是赶巧了,倒霉得紧。”忍冬一嗓子哭腔,“先前神鸟混乱夺食时,不知怎地把屋檐垂脊上的小蹲兽撞了下来,正好砸到回宫的贵人身上。”

容淖心头狂跳,步履凌乱赶进内殿。

没有预想中的头破血流,人事不省。

三进千工鎏金精雕拔步床里,通贵人传出的躁怒嘶吼一声盖过一声,“滚!滚出去,我不剪!芳佃,你也要学隔墙那个,变着法来恶心我,分我的福气吗!”

中气十足。

容淖余光瞥见床下散落的半截金镶玉葫芦指套,隐约猜到什么,娥眉一舒,脚下发软,脱力滑坐在床前地坪。

“嗳……公主,当心。”嘠珞与忍冬齐齐惊呼。

拔步床里面骂人的动静一窒,一道人影迅速窜出来,嘴里还喊着容淖未序齿排辈时的乳名。

“姬兰!是不是摔伤了,脸色竟如此难看!哪里疼,快告诉额娘。”通贵人一脚踢上床头栏杆,痛得眉头直打结,还硬是踉跄扑到容淖面前,双臂张开,护崽母鸡似的仓仓皇皇把人纳入怀中。

“地上铺着软毯,我没摔伤,额娘别担心。”容淖几乎被通贵人大力锢得喘不过气来,尽量放平嗓音,“听宫女说您被垂脊蹲兽砸伤,可有大碍?”

“你是为了赶来见我才冒冒失失跌倒的?”听见女儿关切自己,通贵人第一反应不是温暖熨帖,而是猛地扳正容淖的肩,让她直视自己,愤怒质问。

“这些年我千百次的教导你,你是我唯一留住的骨肉,也是我活这一世的寄托,就算让我为你身死铺路我也在所不惜,但你绝对不能再出任何差池,你为什么不听?”

曾经艳冠群芳,占尽帝宠的女人,此刻珠鬟歪斜,宫装褶皱,毕生光彩被重重宫闱打磨得了无痕迹,犹如困兽,张牙舞爪,不过是为了掩饰脆弱惊惶甚至是恐惧。

“额娘……”容淖想去拉她的手安抚,被她暴躁拂开。

“还有你们!”通贵人把矛头转向宫女,借机肆意发泄淤积满心的怒火,“你们眼眶里那玩意儿是鱼泡镶的不成,竟任着公主胡闹,简直无能。芳佃,你把人带下去!”

芳佃姑姑的手段,明德堂无人不知,墩锁,扳着,提灯,样样都能要人性命。

嘠珞与忍冬顿时吓成两只鹌鹑,瑟瑟缩成一团,却不敢吭声为自己辩解一句。

她们都清楚通贵人性子反复无常,发作起来根本压不住脾气,也听不进去旁人的劝解求饶,多言只会招惹更多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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