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再是用心的君父,首先是君。
皇帝此番北巡分明带了三个女儿。
五公主肯定是要与太后同乘的,不必担忧旅途颠簸;容淖也有为她特制的舆车;唯独八公主没有得到额外照顾……
八公主被忽略的因由,说到底只有一个——不够分量。
料想得到,她未来的和亲安排,八成是对皇帝益处不大,但又必须的地方。
容淖与八公主一前一后登上舆车。
八公主知道容淖只是惯常的安静,而非心情不虞,便没有太多顾忌,自顾兴高采烈说得开心。
明明片刻之前还在抱怨心肝脾肺差点吐出来,这会儿又开始畅想草原风情了。
她的身上好像既有孩子的健忘,也糅合了成人的豁达,矛盾又和谐。
“我先前求着十三哥带我练了好一阵子骑术,就是想去草原上赛马叼羊。六姐姐,如果我叼羊比赛赢了,一定把第一块‘幸福肉’给你!”
叼羊比赛是个草原游戏,大概是一群人围在一起,策马抢夺一只羊身。先拿到羊身并冲到终点的,便是获胜者。
获胜者方便将羊烤熟,请众人共享,那肉便称为‘幸福肉’。
八公主攥起一双白生生的小拳头,志气昂扬道。
结果话音刚落,立马干呕一声。
容淖瞥了眼上一秒张牙舞爪,下一秒蔫头巴脑的八公主,面无表情道,“你才用过午膳吧?你若是敢乱折腾吐在我车上,我便敢把你赶回宫去。”
八公主杏眼瞪圆,立刻捂住嘴,识趣的抱个个大软枕滚到一旁闭目养神,留个后脑勺对着容淖。
这些日子吐着吐着她也吐出经验了,闭眼睡觉是最舒服的乘车姿势。
大概是容淖的舆车确实平稳舒适,不多久,八公主的呼吸便沉了许多,像是睡过去了。
嘎珞一直在偷觑八公主的情况,见她入睡,特地耐着性子等了小半炷香功夫,才凑到容淖身边,轻声说起在溪流边听见的流言。
“奴才寻思着,八成是昨早轻车都尉追来抢……呃……”
嘎珞想起那情形,都替容淖尴尬得头皮发麻,刻意囫囵了一下。
“肯定是那一幕被人瞧了去,才编排出什么轻车都尉已被皇上私下订为六额驸,只等北巡返京便要公布婚事,这才默许公主与其私下相见,交换信物。好像还说什么打情骂俏……”
“行了!”容淖头疼打断,她现在听不得“画”相关的字眼,也听不得策棱的名字,更遑论是听见两者结合起来的荒谬流言,气得瞬间变脸。扭头想倒杯茶喝冷静冷静,猝不及防撞上八公主亮晶晶的双眼。
“……你没睡?”容淖平静问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八公主敏感嗅到那一丝平静后潜藏的危险,利索把眼皮一合,开始装死。
八公主这一装,还真的睡着了。
一觉睡到黄昏,队伍停下,才被外面张罗安营扎寨的动静吵醒。
正好看见容淖主仆下车,八公主掀帘看了看,睡眼惺忪道,“六姐姐你去何处,下面帐篷好像还没搭好。”
嘎珞面色微微发僵,容淖倒是神色自若,淡静扔下一记重磅炸弹,“我去见轻车都尉。”
“啊?”八公主目瞪口呆,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等她缓过来,立刻撑着晕晕乎乎的脑袋朝容淖追去了。
“六姐姐你……”八公主面色纷呈,惊诧、好奇、不敢置信等,皆有,结结巴巴问了一大堆。
“所以、嘎珞说的都是真的吗?皇阿玛为六姐姐订下了轻车都尉?还有,咱们平时都活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轻车都尉如何约你相见的?”
其实是皇帝跟前的小太监跑来传的消息,说是皇帝宣召,但没具体说为何宣召,而且召见的地方也并非皇帐,而是距皇帐不远处清净隐蔽的矮山。
皇帝日理万机,中午才宣容淖一起用过膳,这会儿才过了几个时辰,又传她去看一坐不起眼的矮山,且还说不出个原因来。
神神秘秘的,其中用意必不简单。
思及皇帝已明言选定策棱,以及嘎珞带回来的流言,容淖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皇帝确是打算近日便把她和策棱的婚事彻底定下来。
只要婚事过了明路,未婚夫妻有些亲密交往也不妨事。所以,那些宫人间的口舌不曾有人制止,毕竟堵不如疏。
今日的矮山之约,与那日皇帐相逢差不多,都是皇帝为她与策棱特地安排的相处机会。
不过,这些话没必要和八公主讲得太细。容淖眉梢一扬,不答反问,“你既如此好奇,不妨同行去看看?”
“真的?”八公主双眼放光,确定容淖不是在开玩笑后,二话不说提裙跟上了容淖主仆。
三人同行往矮山走,虽更惹眼了,但却能削弱旁人目光里的探究。
她不想把策棱与自己绑得太紧,最好连一丝流言都不要有,免得来日解开麻烦。
越近矮山,四周风景愈佳,清净而不荒寥,算是暑天难得一见的舒心地。
她这皇阿玛对挑选幽会之地倒是颇有心得。
“六姐姐,那人可是轻车都尉?”八公主眼神好,人也活泛,乍一见到远处矮山下身着黑色袖箭衣,同色披风,背立黄昏,挺拔锋利如山石的年轻男子,立刻来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