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承乾宫明德堂长大的,如今明德堂因通贵人被封禁,于情于理她都该随小佟贵妃这个主位而居。若是直接把她塞去宜妃宫中与八公主同住,等同在打小佟贵妃的脸。
反之亦然,若贸然把八公主接到承乾宫,又恐伤了宜妃的心。
五公主身为皇帝的爱女解语花,知晓皇帝为何发愁后,自然会设法分忧。
宁寿宫无疑是个极佳的选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与八公主身为太后的孙辈,孙女陪伴独居的祖母居住合情合理。如此,不仅全了二妃的颜面,还能抬高她与八公主的身份,一举两得。
太后待五公主爱逾性命,皇帝的话太后不见得愿意听,但五公主的话太后一定会上心。况且眼下五公主明显新婚夫妻失和,太后为了哄她高兴,哪怕心底一千个不情愿,也会尽量顺她的意。
有五公主肯出面劝说太后,开个佛日楼而已,轻而易举。
小佟贵妃这番细说有头有尾,因由清晰。容淖听罢,心中疑惑却是不减反增。
若真是她想得太多,皇帝匆忙召她回宫只是为了替她调养身体,那飞睇雪爪身上的檀香气息又该作何解释?
“怎不说话,是在担心太医过来又要吃苦头了?”小佟贵妃亲手倒了杯清茶放在容淖面前。
容淖回神,微微摇头,暂且把檀香疑点压下去,四下环视确定无人后,迟疑开口,问起另外一桩让她夜不成寐的事,“五公主婚仪那日,恭格喇布坦曾带着只金雕潜进了喜院,可是您不动声色促成的……”
小佟贵妃似早料到容淖会有这一问,波澜不惊继续品茶,并未作答。
容淖默然举杯,清碧汤色漫过唇齿,在舌根留下抹鲜明的涩意。
非自味觉而生,只是因为她透过结顶雾气,看清了小佟贵妃黯淡的眉眼。
这个言语行事堪称爽直的女人,眉宇间似乎永远藏着一缕愁。
“对不起,是我擅作主张坏了您的事。”容淖定定注视小佟贵妃,“现在我既归来,自当助您,您不要那样去冒险了。”
“你?”小佟贵妃眨眨眼,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容淖抿唇,固执道,“对,我。您放心,我曾做过类似的事。”
“我知道你做过。”小佟贵妃放下茶盏,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平静开口,“可春贵人只是个不入流的贵人,而我是以金册金宝加封的贵妃。”
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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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佟贵妃离去之后,容淖独坐二楼北窗良久。
直到长日当空,灼灼烈阳穿透佛日楼的绡纱棱花窗。
云芝劝她,“公主去内殿饮茶吧,这地儿晒得慌。”
容淖起身,发现从里到外已拾掇得差不多了,只不过有些布置与她的喜好大相径庭。
容淖指向内殿左右高几上那两盆花肥叶茂的双瓣茉莉,“怎么回事?为何不放仿烫样摆件与西洋钟。”
云芝讪讪回话,“这是八公主养的花,她身边的孟夏说,八公主夜间不闻着这花香睡不踏实。”
“八公主也住在此处?”容淖言语中流露出匪夷所思,她本以为‘同住’是仿去年在畅春园照水阁的旧例,她与八公主一人占据一层楼,互不干涉。不曾想,所谓‘同住’竟是往一张床上躺。
她并不喜欢与人过于亲近,在她的记忆里,她与她额娘睡到一处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是。”云芝轻声禀告,“不过这两日八公主偶感风寒,宜妃怕她把病气过给公主,得过几日才会送她过来。”
容淖闻言,沉脸在内殿转了两圈,终究还是没说出要搬走的话。只是泄气般往贵妃榻上一歪,背手遮住眼睛,藏下满心恼火。
宁寿宫并非她能肆意的地方。
云芝见状,不敢继续打扰,蹑手蹑脚出了内殿。
容淖则抓紧时间,在八公主搬来之前,享受自己最后的片刻清净。
可惜这份清净最终也被一位不速之客扰了,云芝去而复返,细声细气禀告,“五公主来贺公主您的乔迁之喜了。”
容淖沉沉呼出一口浊气,生生压下满腔烦躁情绪,神色如常起身去往外殿招呼,“五姐。”
五公主优雅颔首,“这里可还住得习惯?”
“尚可。”容淖违心答道。
姐妹两名为血亲,实则只是点头之交罢了,寥寥寒暄数语结束,已到面面相觑,相顾无言的地步。
尴尬在二人之间悄然蔓延,纠缠着大婚那日难以启齿的故事。
容淖着实不喜这般黏黏糊糊的感觉,主动摒退左右,开门见山道出四字,摆明自己的态度,“五姐放心。”
说出五公主大婚那日险些被迫私奔于容淖而言不仅没有半分好处,可能还会遗后患无穷。根本无需五公主多言,她自会守口如瓶。
五公主闻言一怔,“你觉得我是来封你口的?”
容淖淡淡挑眉,没做声。
她又不是捧哏,懒得应付这种未尽的反问。反正她开不开口,五公主肯定都会说下去的。
不出所料,五公主果然自顾继续道,“我相信你会对那件事守口如瓶。我来,其实是想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