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在即,容淖不扫她的兴,认真道,“待你袭爵,每岁年班自能入京。”
哈斯闻言果然十分受用,真心实意道,“承蒙你不计前嫌,愿意提点我,来日京中重逢,我给你带最漂亮的宝石与最醇香的驼奶酒。”
容淖轻哼,“先把你上次说要送我的绿宝石拿来。”
哈斯讪讪一笑,猛地一拍马臀冲出去老远,回头高声冲容淖吼,“回去立马帮你偷!偷不到就当我没说!”
容淖目送她呼呼喝喝地跑远,回身与三公主行礼道别。
“这五十侍卫是我为你添置的,护送你进关后便会折返。”三公主笑意盈盈道,“一路平安,回宫替我向阿玛额娘磕个头。”
容淖谢过,启程回京。
寒日浅薄,三公主从送走容淖后,便一直坐在支摘窗前看庭中绿梅,透亮的窗纸衬得那张消瘦的面庞几无血色。
男人见状忍不住安抚她,“病才刚见好,这样长坐窗前又该倒下了。六公主自有她的命数,不必太过忧心。”
“可是……”三公主攥紧手指,目光落在桌上那张单薄的信纸上。
一封自关内而来,安排容淖归程的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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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入关共有五个关口。
容淖一行准备走有‘上谷之咽喉,京师之右臂’之称的独石口入京。
几年前皇帝自独石口亲征挥师漠北伐噶尔丹回来后,容淖曾听皇帝说起过独石城中有一精巧的独石庙,庙中有四大景——无梁殿、无孔桥、无影塔,无耳钟。
其中尤以无影塔最为机巧,据说天晴之时,从日出到日落都不会有塔影投于地面。
容淖慕名已久,早想要亲自一观探其究竟,难得有个机会。
是以回程路上心情不错,哪怕雪路艰难,她上路后第四日便受了风寒病倒了,每日依旧能沉静自处。
甚至例行五日一封去信给宫中报平安时,顺便弄出了点新玩意儿自娱自乐,消磨难捱光阴。
她在洗笔时发现可以用笔尖残墨混水在笔洗内壁作画,色泽亦浓亦浅,静置晾干后自然若静湖之缘,群青天成。
因为不同品质好坏的墨条,残墨挂壁的效果不同。
为此,容淖特地大张旗鼓要走了随行所有人的墨条。
当然,多数人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并没几个人携带这种华而不实的物什。只有侍卫们带了两块,以防中途传信用到。
“这些富贵窝里娇养出来的贵人,没受过俗气沾染,于风雅之道上是有些心思。”扎营时,几个身着三公主府侍卫服的护卫暗中嘀咕。
有个心思深些的忍不住问,“头儿,她莫不是发现了什么?否则何必借故弄走我们所有人的墨条,这是想切断我们传信吧。”
“她若真发现了什么,应该设法弄走我的武器。”被唤作头儿的络腮胡男人不以为意道,“墨能写字,炭能写字,血也能写字,有什么区别,别疑神疑鬼吓唬自己。你只要想着完成主子的交代,回去后你我便能过上富贵日子就成。”
进关的路差不多百里一驿,喀喇沁到独石口设有三驿,车队在没膝暴雪中每日顶多行进二三十里。
这日天气愈发恶劣,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车队的护卫首领请示容淖,称明日恐有暴雪,不便成行,或会困顿几日。询问能否多赶一段路,最好今日能绕过前面这座矮山,到围场厅去扎营,图个心安。
容淖颔首同意。
暮色四合之时,车队还在矮山脚下,预计要再行一个时辰方能出山抵达围场厅。
在护卫统领的吆喝下,众人歇了口气,顺便准备赶夜路要用的火把。
正是忙忙乱乱避风生火之时,兵戈声突起。
一阵箭雨过后,打山上冲下来一群壮汉,手提弯刀舞得虎虎生威,见人便砍,转眼地上便横尸二三十名侍卫,那群刺客却几无伤亡,在刀光剑影中越战越勇,呈包围之势直逼容淖的车驾而来。
护卫统领见状毫不恋战,连忙集结人手护住容淖的车驾朝杀机最薄弱的西向突围。
终于突围成功后,后面是穷追不舍的刺客,一行人只能慌不择路往前跑。
眼看将跑出矮山范围,至在一处拐角时,一直被护卫们护在中心的车驾里突然传出尖利哭嚎。
紧接着,马车车门自内打开,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从疾驰的马车上滚落,狼狈扎进深雪中,溅起一路白屑。
众人皆是一惊,忍不住朝大开的车门张望。
容淖手中握着三眼铳,秾艳眉目有种近乎天真的残忍,平静道,“少些拖后腿的,速度更快。”
护卫们恍然,她这是用火铳逼两个大宫女跳车了。
一时间,车队内的气氛仿佛被这漫天风雪凝滞。
络腮胡的护卫统领深深望了车内尽显高傲的女人一眼,高声喝道,“加速!”
至于那两个宫女,公主舍弃的累赘,旁人自不会再带上她们。
木槿与云芝见车队疾驰离开后,立马收了哭嚎。借由地利优势遮掩身形,赶在追杀的刺客到来前,按照容淖所说,直接一头扎进路旁矮灌木处的深雪中隐匿。
果不其然,那些刺客只在意追逐前方车驾,根本不曾留意周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