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谦虚了,今儿夜里你得的签数,那些个数签的小厮大概得数一晚上才能数清楚喽。”莫姐将桌上的菜朝苏宛移了移,道, “起初不知你会来,这些菜做的有些随意,也不知你吃不吃的习惯。”
苏宛瞧了眼桌上的水晶肴肉,茭白毛豆,及清蒸白鱼三菜,每样皆色泽鲜亮,气味浓香,都是精心烧制的,何来随意二字,便回道: “莫姐还说我,你这才是过谦了。我忙碌了一日,如今有这等珍馐美馔摆在面前,我真是馋涎欲滴。”
“既如此,那姑娘便赶紧动筷罢。”莫姐知是苏宛见她还未提筷,也不好先进食,便抬手吃了起来。
苏宛在出摊的时候,早就看见了莫姐这边贩卖的水晶肴肉,只可惜摊前的客人络绎不绝,她抽不开身去尝一尝。
这会终是有机会了,她当即夹了一块放入口中。
这水晶肴肉外形光滑冻透,味道鲜嫩香酥,肥而不腻,甚是入味,竟比她预想中还要美味上不少。
她又尝了下茭白毛豆与清蒸白鱼,虽这两样皆是清爽之菜,吃下之后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寡淡无味,反倒鲜香四溢,口味恰到十分,少一分便乏乏,多一分则过重。
毫不夸大地说,莫姐的厨艺与苏强相比,也未必会输下多少。
苏宛好奇地问道: “莫姐可是乌庄人?我见你有些面生,但这些菜肴又是地地道道的江南口味,想来若不是江南人,也做不出这等味道。”
“我原来确是乌庄人,不过后来上了京,便一直在京城中定居。”莫姐边答道,边吃了口苏宛做的菜。
她知晓苏宛的摊位有不少客人,可也没料到苏宛一小姑娘的厨艺这般惊人得好,倒让她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莫姐看了眼苏宛,笑意淡了些,目光飘忽向不知何处,轻声道: “其实,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的厨艺也如你这般好。”
苏宛搁下筷子,安静地听莫姐说话。
“我家曾经开过食肆,虽说生意不算红火,但也够养活一家子。我自小在爹娘身边看着他们下厨,也耳濡目染学到了不少技艺,我爹尝过我做的菜后,便觉得我天赋异禀,开始教会我更多的东西,让我主厨,令人欢欣是的,不少客人都喜欢我的手艺,我家食肆的生意也越来越好。”
莫姐说这段话时,似是在回顾她人生中最为美好的一段记忆,笑容幸福,眼里却含着泪花,可故事却还未结束。
她继续道: “在我的手艺被认可后,我就莫名有了很大一个念头,那就是去京城开店。可能你体会不了我的心境,我想让更多人尝到我的手艺,不仅是为了赚更多的钱,更是为了那一种,当人们吃下你的饭菜之后,你看着他们因为一碗菜开心,油然而生的满足感。我爹娘也十分支持我,将乌庄的一切都抛下,钱财地契全交付于我,只为了在京城有立足之地。”
她的泪水再也止不住,顺着面庞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苏宛见状递去一块帕子,她接下攒在手里,轻声道: “多谢。”
“去了京城后,你可有开食肆?”苏宛问道。
莫姐摇摇头: “就差一点。我找好了宅子,挑好了店铺,结果在去官署申请时,还未进门便被拦下了,只因门口的官兵告诉我,女子不得经商。就因为我是女子,不让我开食肆,这是个什么道理,难道女子就理应不能凭自己之力挣钱么?这时,一相貌堂堂的公子替我解了围,并将我邀至京城一家最盛大的酒楼中用膳,说他能帮我开食肆,甚至能开到像此等酒楼一般大,而他对我一见钟情,只要我能嫁与他,便帮我实现这一切。”
“我当时被冲昏了头,为了心中所向往的食肆将人与钱财都给了他,不料他竟是个坑蒙拐骗的,带着钱一走了之,我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根本寻不到他。也正因没了钱,我生下孩子后,与爹娘在京城的日子根本过不下去,爹娘为了我只能去做些低下的脏活,没过多久,便双双病逝了。大概是老天见我命太苦了,让我回来之后遇见了一个愿意接纳我的老实人,我俩如今生活在乌庄外的那个县里,过得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
苏宛将这莫姐的经历专心听了下来,不禁亦是眼眶含泪,心中不是滋味。莫姐看起来不过比她长上十岁,却遭遇了这么多坎坷,而天下如她一般的苦命人,还不知有多少。
她安慰莫姐道: “如今莫姐你既得遇良人,足以见得是转势了,以后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的。如今儿女双全,夫君在侧,已是不错了。”
莫姐笑道: “不错是不错,只是我偶尔也会想,若是我在京城没有所遇非人,与那官府拼力相争,成功开了食肆后,我的爹娘是不是就不会去世,我的孩子是不是就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我是不是能令更多人饱食……罢了,是我多愁善感了,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苏宛不忍心告诉莫姐,当她在想象自己得以开食肆的时候,眸中似是含了不少细碎的光芒,比方才要亮上好几分。
此后,苏宛和莫姐在桌上继续闲谈了几句,待她用完膳后,又默默地帮莫姐收拾了下四处摆放的东西,见拾掇得差不多了,才回了自己的摊位去。
在苏宛去送食盒后,小厮们就已将她的摊子收拾得差不多了,这会见她回来了,等她将物件一一清点检查完,再将今日结算的钱领完后,他们就将东西都放回骡车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