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的我妈。
我妈跟我冷战这几天,看来身体康健得很,那中气十足的:“儿子啊,你怎么来了?”
彭松那叫一会来事儿,还亲我妈一下,“想您了呗。”
“瞧瞧你,都累瘦了。”
彭松举起手臂,让我妈捏他的肱二头肌,“结实着呢。”
这母子二人拉着手亲昵地进屋了,亲妈愣是没正眼看我。妈咪啊,你命里是多缺儿子,请你看我一眼,我这么大体积,这么显眼。
彭松家是山东的,四岁时跟他爸搬到我们大杂院,他爸是个鳏夫,工厂画图纸在行,照顾孩子却粗枝大叶,拉扯得跟豆芽菜似的。我们两家住得近,饭点儿他爸煮清水挂面呢,他闻着菜味就钉在我家门框上,怎么拉都不走,就这样,他愣是把自己处成了我家的编外人员。
初中那会儿,他爸再婚,搬去了亚运村,彭松跟他继母不太对付,索性住校了,周末基本不回家,就爱往我家跑。工作后,他按照四季见他爸,按照天气变化回我家。
本来我们家这片儿一直说会拆迁,据说我们家这几间小破房能换好几间回迁房,我当时铁了心地要辞掉地铁售票员那职位,我妈还跟我吵吵,说将来房子都留给彭松和鸡贼。忘了说了,鸡贼是我们家的京巴狗。
知道我在我们家的地位了吧。我默默地进屋,冷眼旁观彭松对我爸妈的各种舔腚行为。
彭松先掏出一件彰显他性取向的基粉色衬衫给我爸,“去欧洲拍片买的,欧码,您穿合适。”
我爸也不说客气一下,脱了背心,立马给换上了,张嘴就说合身且舒服。舒服?三尺的腰把扣子都快崩开了,睁眼说瞎话!
彭松又甩给我妈一套护肤品,我妈脸笑成一朵菊花,“上次你给我的还没用完呢。”
“那些扔掉,或者淘汰给福子吧。这套更好,国外买还四千多呢,您别不舍得用,明星送我的,这便宜咱不占白不占。”
“哎哟你也太出息了,上回你给我化那个妆,我出门买菜,人都说我看得像四十。”
“我妈哪是像四十,就四十!”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笑声,传遍了这小屋。
我咳嗽了几声,还是没人理我,我只好伸出双手,跪求关注。“hello,要不塞呦,您一家三口,理我一下行吗?”
我妈眼皮都不抬,“你谁啊?”
“我是你如假包换的亲闺女啊。”
妈转头问爸:“她说是咱家亲闺女。”
“听声像,但怎么可能是福子呢,她出息大着呢,跟了个好姑爷,找了个好工作,天天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着呢,才不像她一脸丧气样。”
“也是,姑娘大了,被野男人一钩就像进紫禁城当皇后了,指望不上,还是我儿子好。”
不愿陪这老两口演了,“行了行了,您二老别说话一捧哏一逗哏了,他是你儿子?二位贤伉俪加起来四百多斤,生得出这么苗条的儿子吗?我这身家族遗传的肥肉盖着家族勋章呢,上法院都没法跟我脱离关系,想跟我划清界限,没门儿!”
妈说:“你还有理了,看看人家彭松,光送东西,都把屋子堆满了,你除了能气死我们送我俩上西天,你送什么了?”
“我这回带东西过来了……金鼎轩!爸,有你最爱的榴莲酥!妈,有你最爱的韭菜盒子!您摸摸,热的,跟我火热的孝心一样热乎。”
爹妈脸色好点,彭松咧嘴看半天好戏了,这时候突然英勇打小报告,“这是她吃剩的,她说没吃饱,给自己当夜宵的!”
“彭松,你皮痒了,今晚让我睡到外边,你有什么好处!”
我伸手就要打彭松,彭松连忙躲到妈后面,妈还护着他,指着我骂。
“我说你哪有那么好心,那点儿心都用在那小子身上了,要是用到最后人家娶你也行,娶你了吗?没房没车,比你小五岁,你也眼巴巴住过去当老妈子,说我缺儿子,是你缺儿子吧!”
彭松看妈越说越气,连忙拿出车钥匙,递给爸,“我换了辆新车,您还没看呢吧。”
“哟,奔驰啊,多大排量?”爸问。
“六点三哒,长得特普通,但可是跑车的发动机。”
“嗬!这排量牛,我一辈子都没开过这么带劲儿的车。走,媳妇儿,我带你娘俩夜游二环去。”
这仨人一块走了。
“爸,我还带了苹果呢,真心特意给你驮回来的……你梦中情人啃过的,口水味还在呢!”
没人理我。
我哀伤地打开金鼎轩的打包袋,拿出了一个榴莲酥,此时鸡贼过来了。鸡贼,家里只有你对我好,给你吃我珍贵的榴莲酥。鸡贼闻了闻,不满地唔了一声,也跟着他们跑了出去。
真的,连狗也嫌我!
〔八〕
但我还是亲生的。
晚上,妈还是给我铺了床,松松软软,阳光的味道。
我嘟哝饿了,爸给我做了碗炸酱面,看着胖十斤的我,还是嫌我瘦。他收下肉弹女王啃了一口的苹果,我没告诉他真迹已经被我啃坏了,更没说这些被摔得坑坑洼洼的苹果被雍和宫的土地亲吻过。
爸边看我吃面,边细细问我,肉弹女王现在老不老,她对人好不,工作顺利不,我缺钱不,永康对我咋样……
我的回答分别是:不老,好,顺利,不缺,棒。
其实肉弹女王细看脖子上都是纹,永远拿鼻孔看人。我在公司蠢笨如受气沙袋,十分缺钱。永康对我冷暴力半年了……但这事儿不能跟爹妈说,谁要真实,生活不就是哄哄自己开心过来的吗?
少女时,我坚信自己会女大十八变,我会瘦下来,我拔过智齿后脸会小,我会考上好大学,在职场上叱咤风云,倍儿有钱,真爱会把我宠成珍宝,三十岁我何止会成为爹妈的骄傲,整个东吉祥胡同都会鸡犬升天,划片成福子故居,最终挂牌:东城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但我还是胖,更胖了,脸跟个面板差不多大,我只是个民办野鸡大学毕业的,还是要倒贴才不会变成单身。三十岁的我,很穷,还跟着一群九零后助理,在《时尚风潮》专职给人定外卖。
挺惨的,是吧。没事,我卷了卷被子,翻了一个身,还是香甜地闭上眼睛睡觉。生活不遂我愿又怎样,只要有地儿睡,有班上,有饭吃,胖女孩总会有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