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发说了一箩筐废话,韩榆韩松全程左耳进右耳出,一字不入心。
等他说完,又去正屋向齐大妮辞行。
齐大妮的蛇毒早就排干净了,腰伤也在关大夫的高超医术下得以痊愈。
可她现在仍然躺在炕上,连翻身都困难。
只因她痊愈那天偏要逞能,拉着同样痊愈的黄秀兰去地里摘茄子,说要做茄夹子吃。
又恰好院子里的水缸里没水了,两人又都是馋猫转世,直接扛着一筐茄子
去水井边。
这是村里唯一的一口井,村民们的吃喝都要仰仗它。
用得多了,水井边不可避免地汇聚了一滩滩积水。
恰逢天气寒凉,滴水成冰,村民们来来往往,很快那些积水凝结成冰。
黄秀兰走路不看路,一脚踩到冰上。
眼看就要摔倒,她灵机一动,拉了旁边的齐大妮当垫背的。
在一片惊呼声中,两人齐齐摔倒,摔得四仰八叉,还被茄子砸了一头一脸。
她俩本就大病初愈,常年不干活儿的身体脆弱着呢。
这一摔,又给两人摔炕上去了。
据关大夫所说,她们俩摔得挺重,没一个月起不来。
短短一个月内,韩发不知第多少次破财,一张老脸气成了紫茄子。
送走关大夫,他就告诉两个儿媳妇,接下来两个月只许给齐大妮和黄秀兰喝粥,丁点儿荤腥都不许给。
齐大妮这一个月不是鸡蛋就是野猪肉,早就把嘴巴养刁了,听了韩发的吩咐,自是后悔不迭。
这会子见韩榆韩松立在炕前,一板一眼地说着辞别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遭瘟的玩意儿,赶紧滚!”
看见他俩就心烦。
韩榆拉上韩松,麻溜跑路。
韩松背着书箱,被韩榆拽着走,敛眸低语:“收着点儿。”
韩榆尝试抑制嘴角的弧度,奈何根本压不住。
索性不装了,一蹦一跳地往前:“二哥,我好开心呀~”
仔细一想,他完全没必要忍着。
他只是不小心路过水井,又不小心在那
两人去打水之前撞翻了木盆。
怪只怪齐大妮和黄秀兰去得太凑巧,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呢。
韩榆回头看了眼正屋,又看向房门半开的西北屋。
即便光线昏暗,他却笃定,屋里的人都在目送他离开。
韩榆抱紧了包袱,眼神变得坚定。
他折回身,带着衣物、笔墨、一钱银子,以及家人的期盼,坐上去镇上的牛车。
与韩榆同行的,除了韩松,还有韩宏庆父子三人,并桃花村村民数人。
他们见韩榆和韩家两个读书的叔侄一样,腿上搁着包袱,心中纳罕,遂问道:“榆哥儿这是要去哪儿?”
韩榆抿嘴笑,轻声细语地答:“我也和三叔二哥一样,要去镇上读书啦。”
“嚯!”
村民们大吃一惊,直愣愣瞅着韩榆。
“我没记错的话,榆哥儿今年才四岁,咋就这么早去私塾了?”
韩榆正欲回答,被韩宏庆抢了先:“椿哥儿柏哥儿今年读书,家中只剩榆哥儿一人,我爹左思右想,就让他一道去了。”
“那敢情好哇,韩家这下要出五个读书人喽!”
韩宏庆拱了拱手,文绉绉地说:“读书人不敢当,我只盼着他们能清心明志”
牛车上的村民捆一块儿认的字都没韩宏庆多,听他咬文嚼字,眼里转着蚊香圈,啥也不懂,只能嗯嗯啊啊应着。
韩榆暗戳戳翻了个白眼,搞得跟买二送一似的,说假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刚准备靠在
亲亲二哥身上补个觉,提前预防一下晕牛车,就被韩椿指着鼻子骂:“他是榆木脑袋,蠢呆子,进不了私塾!”
谈话声一滞,数道视线唰唰落在韩椿身上。
有人看不得韩家好,故意问:“椿哥儿你咋晓得榆哥儿进不了私塾?他不能进,你们就能进?”
只见韩椿脖子一昂,得意洋洋地说:“我娘说了,榆哥儿不能,我跟柏哥儿是文曲星转世,肯定能!”
韩椿他娘?
那不就是韩宏庆他媳妇,韩榆的三婶?
真是想不到,那黄秀兰竟然在儿子面前说这些话。
再看韩宏庆青一阵白一阵的脸,大家都替他尴尬。
韩榆一脸受伤:“三叔,这是真的吗?”
韩宏庆蠕动嘴唇:“当然不是”
韩榆垂下脑袋,从头到脚透着丧气:“榆哥儿不是榆木脑袋,娘说榆哥儿最聪明了。”
说着,还抬手揉了揉眼睛,像在伤心地哭。
韩榆太知道该如何拿捏人心了。
该装乖时装乖,该装可怜时装可怜。
没办法,谁让他还是个孩子呢。
韩宏庆表情僵硬,膝头的手微微发抖:“小孩子不懂事,最会曲解大人的意思,椿哥儿他娘素日里最喜欢榆哥儿,怎么会说这样伤的人话。”
韩椿不高兴了,爹他怎么睁眼说瞎话呢:“我娘就是这么说的嗷!爹你打我干啥?!”
韩宏庆眼皮直跳,快被这臭小子孝死了。
一个婶子干笑两声,站出来打圆场
:“椿哥儿毕竟年纪小,听不懂话也很正常,榆哥儿也别哭,你三婶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韩榆声音闷闷:“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榆哥儿肯定能进私塾的。”
韩榆这才抬起头,露出浅淡的笑:“嗯,谢谢叔叔婶婶。”
瞧着韩榆乖巧的模样,再有跋扈的韩椿做对比,一时间大家看韩榆的眼神满是怜爱。
围观全程的韩松:“”
默默别过脸,只当没看见。
从桃花村到镇上,耗时半个时辰零两刻钟。
许是挨着韩松,不至于身体摇摇晃晃,韩榆这回倒没怎么晕车,只是被风吹得浑身凉透。
在镇口下了牛车,一直往东走,两个弯后拐进一条小巷,便抵达韩家租住的小院。
小院的钥匙韩宏庆和韩松各一把,韩松开锁后推门而入,韩榆紧随其后。
环顾四周,小院的陈设十分简朴,墙体砖瓦也都有些年头,攀附着青苔蛛网,角落里的枇杷树是唯一亮色。
正对门的是堂屋,旁边是一间稍矮些的,看屋顶应是灶房,东西各两间,只是不知他接下来要住哪一间。
好在韩松为韩榆解了惑:“我住在西边第一间,你就住旁边这间,东边两间是三叔和椿哥儿柏哥儿的。”
第一间是指靠近大门的那间屋子,房门上挂着锁,门窗上落了浅浅一层灰。
旁边那间被分给韩榆的也是,灰蒙蒙的,瞧着不太好收拾的样子。
韩榆低头看自己的
小胳膊小腿,幽幽叹了口气。
定个小目标,天黑前完成打扫任务。
而就在这时,头顶上方传来韩松犹如天籁的清泠嗓音:“稍后我要打扫屋子,顺便将你的也一并打扫了,这期间你好好练字,等我打扫完了,是要检查的。”
韩榆眼眸骤亮,扑上去抱住二哥的大腿,不吝言辞地大胆表白:“多谢二哥!二哥最好啦!我最喜欢二哥了!”
韩松被扑得一个踉跄,险险稳住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