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上萧水容给尚未出生的娃娃做的肚兜和小褂子,循着记忆找过
去。
县衙的后堂并不宽敞,加上灶房也就八间屋子,韩松夫妻二人住在象征着主人身份的正屋。
担心惊扰到两位女士,韩榆进门前先敲门。
屋里的谈话中止,旋即传来苗翠云的声音:“谁?”
“大伯娘,是我。”
“进来吧,门没关。”
韩榆跨过门槛,就见苗翠云和谈绣芳坐在桌前说着话,两人脸上都带着浓郁的笑。
“大伯娘。”韩榆微微颔首,“二嫂。”
说实话,韩榆和这位二嫂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除了小时候打过一次雪仗,她和二哥成亲后也只在家里住了不到半月。
韩榆懂得避嫌,那期间和谈绣芳几乎没有过多的交流。
“这是我娘给小娃娃缝的衣裳,还望二嫂不要嫌弃。”
谈绣芳笑着接过,嘴上说道:“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苗翠云接过话头:“你二婶的针线活比我好,这料子也是上乘的,正适合给刚出生的孩子穿。”
提及孩子,谈绣芳轻抚腹部,恬静的面庞闪过一抹温情:“二婶费心了。”
“对了,榆哥儿可知道你房间是哪个?”苗翠云突然问。
韩榆顿了顿,若无其事道:“二哥说我的房间在收拾了。”
其余一概未提。
“你二哥真是”苗翠云一拍桌子,“走,大伯娘带你去认认路。”
不过几间屋子,何须认路。
但韩榆还是非常诚实地跟了上去。
韩松给韩榆安排的房间在苗翠云房间的左边,
右边则是正屋。
“回头要是缺什么,尽管告诉大伯娘,我正好闲着没事,出去给你买。”
韩榆接受了苗翠云的好意:“多谢大伯娘。”
苗翠云嗔怪地看他一眼:“一家人谈什么谢,忒生分。”
韩榆失笑:“好。”
这时,身后冷不丁响起一道陌生的嗓音:“夫人。”
韩榆回头,声源处是一位年纪约有四五十岁的妇人。
“这是?”
谈绣芳解释说:“松哥要上值,我又有了身孕,就买了个人回来,专门洗衣做饭。”
一边说,一边向苗翠云投去忐忑的目光。
她孕期的反应有点严重,委实没有精力再做其他的事。
苗翠云终究是韩松的母亲,谈绣芳很在意她对自己看法。
苗翠云压根没想那么多,反而十分赞同小夫妻的做法:“如今日子好过了,松哥儿也做了官,也该享享福。”
“等孩子出生,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再买两个也行。”苗翠云看向妇人,“时辰不早了,该做晚饭了。”
妇人点头:“我就是来问问,老夫人和小公子有什么忌口的,我也好去准备。”
苗翠云替韩榆答了:“没什么忌口的,你直接做便是。”
妇人就去灶房准备。
韩榆拿鞋底蹭了蹭地面:“大伯娘二嫂你们先聊,我回屋歇会儿。”
他在这里,这两位说话有所顾忌,他本人也不自在。
苗翠云也不留他,拉着谈绣芳进门去了。
韩榆进了房间,把为数不多的衣物放进
柜子里,随意拿了本游记打发时间。
半个时辰后,刘婆子准备好晚饭,韩松也处理完手头的所有公务,从前堂回来。
一家人围桌而坐,边说笑着开饭。
“二哥?”
韩榆的呼唤带着满满的疑惑,将韩松从深思中拉拔出来。
韩松下意识应了声:“怎么了?”
韩榆嘶声道:“二哥一直盯着我作甚?莫非我脸上有盘菜?”
第二十八次。
从坐下吃饭开始,韩松瞄了他整整二十八眼。
眼神若有所思,让人有种被拷在刑架上,严刑审问的错觉。
韩榆只觉寒毛直竖,脑中警铃大作。
他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今天的韩松,实在太不正常了,从头到脚都透着怪异。
韩松转眸,另一边的母亲和妻子正用同样不解的眼神看他。
韩松脑仁儿隐隐作痛,无声吸一口气:“我在想县衙里的事,与县学有关,正好榆哥儿是读书人,就多看了几眼。”
韩榆眉梢轻挑:“原来如此。”
至于信不信,那就另说了。
苗翠云轻拍韩松的胳膊一下:“吃饭的时候甭想那么多,我看你没什么精气神,莫不是被榆哥儿给你准备的惊喜吓到了?”
“惊喜?”韩松不明所以。
比起惊喜,更像是惊吓。
韩榆心想,反手指向自个儿:“我跟大伯娘一起来,不就是最大的惊喜吗?”
韩松:“”
他确实没想到韩榆会来,但这件事的惊讶远比不上他的最
新发现更令人震惊。
震惊到半个多时辰都神思恍惚,脑袋里好似被鞭炮问候过,所有的理智都炸得七零八碎。
谈绣芳忍不住笑:“娘有所不知,那日三弟来信,说他考取院案首,还得了小三元,松哥不知有多高兴,连夜爬起来找书,说是要给三弟寄回去。”
韩松重重咳嗽一声,面无表情,紧抿的嘴唇和收拢的手指却泄露出几分真实情绪。
韩榆眸光微闪,拖长了语调:“竟有此事?那想来这回二哥也是惊喜万分的,只是我和大伯娘的出现对二哥而言很不真切,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理由都给你找好了,就问你贴不贴心?
韩松眼神往韩榆那边飘了飘,又转回来,语气无奈:“你们就别促狭我了。”
苗翠云见他坐立不安的样子,叠声应好:“什么也不说了,吃饭。”
好容易捱过晚饭,韩松随意找个借口,直奔书房。
没走两步,被韩榆叫住:“二哥,你有非常紧急的事吗?”
韩松脚下微顿:“不算紧急。”
“那真是太好了。”韩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韩松身边,“我有几处疑问,师公舟车劳顿精神不济,我便没有打扰他,想着二哥也是一样的。”
韩榆略微仰起头,漆黑的眸子里挂着明晃晃的暗示。
快给我答疑解惑!
韩松:“走吧。”
答疑过程中,韩松全程目不斜视,过于刻意的举动惹得韩榆频频侧目。
然而越是这
样,就越让韩松如坐针毡。
明明是深秋时节,当答疑结束,韩松的后背早被汗意湿透。
“多谢二哥,这会儿我总算豁然开朗,否则心里堵得慌,怕是夜里睡觉也不安稳。”韩榆合上书,眼睫掩下的眸子微暗,“二哥你忙吧,我先回去。”
韩松用修剪整齐的指甲轻划着指腹,淡淡应了声:“好。”
待韩榆走出书房,顺手关上门,韩松才狠狠松了口气。
韩松浑身脱力一般,放纵自己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狼狈地闭上眼。
他知道今天自己失态了。
非常失态。
不论是无缘无故地写出多个姓氏,催促韩榆选择,然后在韩榆的揶揄下落荒而逃,还是吃饭时频频走神,以最不走心的理由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