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家好人烧人尸体的?要我说啊,他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故意这么做呢!”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若是知府大人真有什么意图,怎么还会将骨灰交还给你们?”
“我稀罕那一罐子的骨灰吗?我要的是我娘的人,而不是一抔灰!”
刘同知听得额角青筋直跳,一度想要跳下马车将真相告知他们。
就在这时,有从隔壁府回来的人途径此处,听见双方的争论,便停下来说:“你们难不成因为焚烧尸体的事记恨上知府大人了?”
“难道不应该吗?”遇难者的女儿冷言冷语。
山羊胡男子啧了一声:“确实不应该。”
“你说什么?!”
山羊胡男子不慌不忙:“难道你们不知道,不仅徽州府,隔壁几个府都发生地动了吗?”
众人一愣:“不知道。”
“难怪呢。”山羊胡男子捋着胡须,“上个月我去隔壁池州府走亲戚,府城有好些人遇难,池州府知府命人妥善处理尸体,底下的人却阳奉阴违,随意挖个坑埋了,直接导致池州府发生小范围的疫病,附近有数百人感染疫病,据说当天就死了好几十个。”
“我那亲戚家离发生疫病的地方不远,家中有幼儿,我担心孩子感染上,就急忙回来了。”
“原本我还担心咱们徽州府也会遇上这种事儿,不料知府大人英
明,早早处理了尸体,直接杜绝了疫病的发生。”
“方才我还在想,知府大人这么做,大家肯定会对他感恩戴德,谁知竟然还有人说知府大人的不是,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昏头了!”
山羊胡男子噼里啪啦一顿说,说得当场所有人都傻眼了。
马车里,刘同知狠狠一握拳:“好!”
站在韩榆那边的百姓拍手叫好:“我就知道知府大人这么做一定是为了咱们好!”
唯独十天以来坚持不懈说知府大人不是,诅咒甚至谩骂的百姓,看着表情不似作假的山羊胡男子,嘴唇颤抖几下,眼一翻,当场厥了过去。
知府大人焚烧尸体是为了防止疫病发生!
不过一个时辰,这个消息就传遍整个府城。
从始至终都站在知府大人那边的百姓奔走相庆,拍手直呼畅快。
“我就说知府大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你们偏不信,还说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样的话都能说出口,怎么对得起掏心掏肺对咱们的知府大人?”
“我要是你们,以后在街上看到知府大人,大老远就要捂着脸绕道而行了。”
亲兄弟在地动中丧命,因尸骨无存便记恨上知府大人,昨儿夜里还往韩家后门丢臭鸡蛋烂菜叶子的妇人一脸讪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想到家中差点哭瞎眼的爹娘,想到躺在罐子里的兄弟,妇人不高兴地嘀咕:“他又不说,我怎么知道他有什么打算。”
妇人说完,紧跟着就有人附和:“可不是,谁家能眼睁睁看着亲人被烧成一抔灰啊。”
“我呸!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你们蠢得没边儿了!”
“刘大志他娘,我记得以前你逢人就夸知府大人,这会儿真相大白,明明是你不占理,怎么还怪上知府大人了?”
“要我说啊,往后知府大人为咱们做什么,这些人都别想沾光,他们不配!”
“可不是,就算知府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们计较,可咱们还记得他们是怎么骂知府大人的,往后再有稻种之类的好东西,
咱们都给他盯住喽,千万不能让他们拿了去。”
“没错,算我一个!”
妇人急了,她家粮仓里现在还堆着新稻种种出来的粮食呢。
可她又拉不下这个脸,只能强撑着一口傲气,扭头就走:“不要就不要,真当我稀罕。”
“大家都听见了啊,是他们说不要的,咱们往后得监督他们,狠狠替知府大人出这口恶气。”
应和声此起彼伏,装聋作哑的人傻了眼。
不是,就刘大志他娘一个人放话,怎么还算上他们所有人了?
不带这么玩的!
“瞪什么瞪?还不快走!”
这些人就灰溜溜地走了。
输出最多的壮汉哈哈大笑:“别看他们嘴硬,其实心虚着呢。”
有人疑惑:“他们有句话并非没有道理,知府大人为咱们做这些,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壮汉卡了下壳,越说越流利:“大人本就不是张扬的性子,这一年多以来做了那么多好事,不也没见他提过?”
好像有点道理?
另一边,韩榆也被人问及同样的话。
“大人为何迟迟不澄清呢?若是当日澄清,何至于受这么多委屈。”
韩榆笑而不语。
比起费尽口舌地解释,从别人口中得知真相才更震撼。
前者可能效果甚微,后者却会记一辈子。
说话间,扮作官兵的韩三出现在厅堂门口:“知府大人,人带到了。”
谈话声一顿,张通判看向韩榆:“大人正事要紧。”
韩榆面带微笑:“有关
地动的后续,徽州府上下还需诸位多多费心,本官先行一步。”
众人行礼:“大人慢走。”
韩榆出了厅堂,直奔会客厅而去。
会客厅内站着一个身着褐色短打的中年男子,两只手在身前交握,满脸的局促不安。
“你就是徽州府最擅长烧砖的砖瓦匠?”
清朗含笑的嗓音由远及近,中年男子回头,看清来人便要跪拜:“草民见过”
只屈起膝盖,就被一双手托住了。
“无需多礼。”韩榆收回手,在上首落座,“本官今日请你来,是有要事相商。”
砖瓦匠正沉浸在自己被知府大人亲自扶起来的激动之中,闻言又开始紧张:“大人尽管吩咐,草民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韩榆失笑:“先坐,这件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韩三给韩榆斟茶,而后又倒一杯,放在左边第一张小方桌上,安静退到旁边。
砖瓦匠踌躇片刻,战战兢兢地坐下。
韩榆掀起眼帘又垂下,端起茶杯,茶盖撇去浮沫:“本官听闻你前年烧制出一种新砖,承重能力强,且成本低廉。”
砖瓦匠愣了下,搓着衣角回答:“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只烧制了一批。”
“本官知晓。”韩榆酌一口凉茶,慢条斯理道,“承重力强,价格却低廉,若本官是买家,也定然是不信的。”
砖瓦匠讷讷道:“大人所言极是,当初草民烧制出那批新砖,原是打算替代之前的砖
头,没想到来草民家买砖的人都不信,非说草民骗人。”
生意折损大半不说,还被同行算计了一把,在徽州府臭了名声,以致于如今连维持温饱都困难。
早上他还在想,今儿若是能卖五十块砖头出去,他就谢天谢地了。
谁知没等来客人上门,反而等来了官兵,说什么知府大人有请。
天知道这一路上他有多忐忑,一度以为知府大人要因为什么事情问责他。
却不曾想,知府大人竟然问起了前年他费尽心思捣鼓出来的新砖。
砖瓦匠不清楚韩榆的意图,丝毫不敢松懈,笔直地坐着,屁股只占了椅子的三分之一。
韩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