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之后几年,凌梧救了很多人,也打了很多场胜仗。
一次偶然,凌梧重新找回百年前赠予越鸳的那把瑶琴。
许是保存不当,琴上出现许多交错的划痕,凌梧用尽办法也没能消除。
从此,他随身携带的不止一盆花,还有一把瑶琴。
在这战火纷飞的年月里,凌梧和韩松结下了深厚的
情义。
在凌梧眼里,韩松是晚辈,还是可以交托后背的挚友。
在韩松眼里,凌梧是救命恩人,是教会他很多道理的恩师,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这场仗打得艰难,持续了整整五年。
五年里,死了很多人,又不断有新的血液涌入进来。
顽强不屈,生生不息。
终于,大越把魏军赶了出去,夺回自己的领土。
征求过凌梧的意见,韩松从宗室选出一个父母双亡的幼儿,择日举行了登基大典。
而彼时,凌梧已呈现出油尽灯枯之象。
韩松一边稳定朝政,一边为凌梧请来天下名医。
但是没有用。
所有为凌梧诊过脉的大夫都摇头,背着凌梧告诉韩松,说凌先生命不久矣。
韩松送名医离开,再回到凌梧的病床前,眼里分明有了湿痕。
凌梧笑了:“没关系。”
他太累了。
他等这一天太久了。
好在他等到了。
“我死后,记得将我葬在槐杨坡,我也好时时刻刻都能看着帝陵。”
这是离她最近的地方。
凌梧不想生前天人永隔,死后还要隔着山与海的距离。
韩松答应了:“先生之言,长风字字铭记于心。”
“长风,你要好好的。”
凌梧轻声说完,无力阖上眼。
意识里出现一只闪烁着莹莹浅芒的光团。
“决定好了吗?”
“嗯。”凌梧顿了顿,对试图救他却失败了的世界意识说,“如果可以如果可以,请在事成后满足长风一个心
愿。”
姑且算作陪他走完最后一程的谢礼。
世界意识答应了。
凌梧死后,韩松遵循他的弥留之言,将他葬在槐杨坡。
韩松自作主张,让凌梧常年不离身的那盆花和瑶琴放入棺椁,和他一起下葬。
韩松花了三年时间灭魏,亲手斩下魏帝的首级。
再回首,惊觉身边只剩垂垂老矣的爹娘和对他满怀憎恨的一双儿女。
凌先生不在了,祁高驰和发妻也不在了。
韩松主持完早朝,从金銮殿出来。
他拾级而下,竟生出高处不胜寒的孤寂凄凉。
从今往后,只剩他一人孤军奋战了。
韩松把幼帝教得很好,在他十二岁这年交还朝政大权。
小皇帝一脸严肃,看韩松的眼神却充满了崇敬和孺慕:“首辅放心,朕定会做个好皇帝。”
韩松信了。
由不得他不信。
他此生经历太多,送走了太多的人,如今也该别人送走他了。
韩松躺在床上,气息奄奄地听着床前的哭声。
有观哥儿,有锦姐儿,还有陛下。
他们在挽留他,让他不要走。
韩松想,这不行的。
他太想念爹娘、凌先生还有芳娘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们。
恍惚间,韩松耳畔有一道轻柔缥缈的女声。
“你有什么心愿?”
心愿?
韩松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呼吸也逐渐困难。
人之将死,他反而清楚地想起那一张张离开他很多年的面孔。
韩松想,他这可惜又可怜的一生。
若能重来,他定
不会……
重蹈覆辙。
“好,如你所愿。”
韩松在爆哭声中闭上眼。
再睁眼,他回到十岁这年。
世界重启,时光逆流。
云远府隐居的凌梧凌先生变成太平府桃花村的韩榆。
受伤的男孩子躺在炕上,仰头看送酥饼的少年人,笑得眉眼弯弯。
“二哥。”
1
越含玉时常做梦。
梦里,她回到从前。
她不是女帝,只是越鸳。
2
越鸳生在靖朝。
父亲是当朝御史,母亲出自书香世家,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为京城一段佳话。
越鸳有个大她五岁的兄长,待她如珠如宝,只要越鸳想要,天上的星星也会摘下来给她。
越鸳被爹娘兄长娇惯着,在蜜罐子里长到十三岁。
这一年,父亲向宠信奸佞的昏君耿直进言,惹得昏君勃然大怒,派人抄了越家,男子宫刑后斩首,女子则入教坊司。
父亲和兄长死在断头台上,母亲万念俱灰,在牢狱中撞墙而亡。
之后很多年,越鸳都清楚地记得这一幕——
母亲躺在血泊中,含泪的眼看向她,里面有不舍,有愧疚,还有孤注一掷的决绝。
越鸳弹着古筝,手指被教习嬷嬷用戒尺敲打,红肿流脓。
耳畔是教习嬷嬷不堪入耳的贬低谩骂,越鸳想,母亲或许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母亲爱洁,教坊司肮脏糜烂,她不会喜欢这里。
入教坊司一个月,有纨绔宗室子弟看中了越鸳的美貌,指名要她服侍。
越鸳尚未及笄,也不愿委身于满脑肥肠的蠢货。
她用簪子废了那人作恶的东西,遭了顿毒打后又一次身陷囹圄。
几个官兵打扮的人出现,将她从牢房里带出来,往权贵云集的城东去。
越鸳知道,她将被这些人送给那个被她亲手废了
的蠢货。
越鸳设法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