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高兴傻了,”班主任打趣他,“连话都不会说了?”
“您是说,”梁季澄感觉自己的声音坚硬的发涩,“这个名额…给我了?”
班主任笑着点点头。
向来面对荣誉宠辱不惊的梁季澄,生平第一次因为这巨大的惊喜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他握紧双手,强迫自己深呼吸两口,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站起来向面前的人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你先坐嘛,先坐,还有些事要和你讲,”班主任和蔼地说,“这次把保送名额给你,主要也是因为数学竞赛的缘故,老师们都觉得你是个好苗子,不过你要是想再挑战一下,也不是不行。”
梁季澄沉浸在喜悦中,没听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省理工大虽然好,但是距离北京那几所学校还是有一定差距,”物理老师性子急,先一步向他解释,“你们班主任的意思,以你的实力,要冲刺一不清华北大也不是没有希望…”
“谢谢老师,我还是选择放弃高考。”
他回答的如此之快,话一出口,老师们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梁季澄这样心气儿高的孩子,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甘愿冒险也要将最好的囊括手中,没想到这么痛快就做了决定。
“你不用太着急,”班主任试探地说,“可以多考虑几天,名额会给你留着的。”
“不用,”梁季澄摇头,“没什么考虑的,省理工大也很好。”
大概是受梁老太的影响,在梁季澄十八年的人生轨迹里,始终贯穿着一个朴素的观念——拿在手里的才是最好的。从事实层面来说,他深知自己没有试错的条件,家里的经济状况不允许他去冒多一点的风险,况且省理工大虽然不算最顶级的大学,但在全省范围内也是首屈一指的,也不算折辱了他。
更重要的是,江冉的水果店离省理工大不远,要是去那里上学,他们就能“化异地为团圆”,结束两地分居的日子,每天都能见面。
这简直就是老天爷赐给他们的机会。
梁季澄挑了个周末的日子,买了大巴票去省城,虽然就是一个电话的工夫,但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还是想亲口告诉江冉。
出发的时间是上午九点,梁季澄的座位在最后一排,三个小时的路程漫长又无聊,他用手在布满水汽的车玻璃上点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笑脸,画满了就再哈气,哈完气接着画,好像要用这个方法把前十八年丢掉的童趣全部找回来。等车到了目的地,整扇玻璃几乎都被他画遍了,至此,他方才人格觉醒似的又想起自己该死的洁癖,拿纸巾把每个指头细细错了一遍,又在卫生间用洗手液冲了三遍才算完事。
他没有再乘公交,而是打了辆车直奔水果店,和上次见面一样,江冉依旧在店里忙碌,只不过背心换成了厚棉服,他一边笑着和一位阿姨聊天,一边把一袋称好的水果递给她。
梁季澄静静等在原地,等到这位头发花白的顾客走了,他才上前去,“你们这芒果怎么卖的啊?”
“十三一斤,”江冉背对他整理水果,嘴上答着话一点没耽误手里干活,“稍微贵点,但咱这都是进口…”
话说一半,他突然定住了。
他像是难以置信地转过身,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江冉短促地惊叫一声,随即扑到了梁季澄身上。
不过这举动只持续了短短两秒,很快他又在周围人惊异的目光里触电似的松开手。
“怕什么,”梁季澄说,“想抱就抱,又不是没抱过。”
“你…”江冉还没完全缓解过来,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你怎么…”
“怎么又来了是吗,”梁季澄满不在乎地说,“我自己的男朋友,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唔!”
虽然后面那句是压着声说的,但江冉还是匆忙捂住他的嘴。
“我们去外面吧,”梁季澄把他的手扒拉下来,急切地说,“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
工作时间想要外出得先经过老板的同意,梁季澄总算见到了江冉的表舅,他本以为会是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没想到年纪轻的很,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听到同学来了,表舅没多说什么,大手一挥便放了行。
“带着同学好好玩玩,”临走他交代江冉,“市里有很多可以逛的地方,不用急着回来。”
他们来到了市区的公园,虽然是周末,但死冷寒天的气温成功阻碍了人们的步伐,整个公园萧索的堪比工作日的游乐场,仅有几只天鹅游船孤单地停在水面上。于是他们又转战去了公园旁边一家餐馆,江冉说表舅带他来这吃过一次,味道很好。
餐馆里热烘烘的,弥漫着辣椒和花椒的香气,一口热茶下去,迅速驱散了寒意。
“你点菜吧阿澄,想吃什么都行,”江冉把菜单给他,“多点点。”
梁季澄没去管那张渗满油迹的菜单,他看着江冉的眼睛,急不可耐地宣布,“我要去省理工大了。”
“…什么?”
“我说,”梁季澄想尽可能保持沉静,但颤抖的声线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情,“我被学校保送,不用参加高考了,等九月份就能去省理工大了。”
他顿了顿,“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出乎梁季澄所料,江冉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表现,并不如他想象那般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