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这孩子怎么傻了,”一个大嗓门的老太太先嚷嚷起来,还拿拐棍指了指他,“看见客人来怎么也不倒杯水,在这傻站着。”
梁季澄:“……”
“傻子能考上大学吗!”一个大爷接话,音量比之不遑多让,“你以为都像你家三娃子一样,念个高中还得花钱买书读!”
第一个老太太恶狠狠骂了几句,还往地上啐了一口,不过没人在乎她的愤怒,反而惹得大家哄笑起来。
梁季澄转身朝厨房走去。
他大概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梁老太腿脚不好使,但嘴上功夫依旧不减当年,估计在外面吹嘘了一通,这才忽悠了一帮人上家里,名义上是作客,实则应该是炫耀她的准大学生孙子。
他本以为自家奶奶这些年下来早把周围邻居得罪光了,没想到振臂一呼还能招到这么多同伴,可见隐藏实力不容小觑。
梁季澄站在厨房,盯着眼前早就烧开的一壶水,听着客厅里时不时响起的高亢的怒骂声,很想就在这待到天荒地老。
直到水壶发出尖锐的爆鸣,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他才深吸一口气,把几乎烧干的壶从炉子上拿下来。
再怎么不情愿,面子上还得过得去,这些老人也算看着他长大的,完全置之不理是不可能的。梁季澄给杯子倒上水,又从碗柜角落翻出一个八百年没用缺了角的托盘,给外边那群活祖宗端出去。
老家伙们润完喉咙,顺理成章开启了说教模式,难为他们一把年纪,学历加起来可能连初中都凑不到,竟然说的头头是道。
“进了大学和以前可不一样了,”最开始呛声的大爷发话,“得把你那脾气好好收收,光读书好还不够,要会看眼色,跟老师搞好关系。”
“就是,”另一个老太太附和,“没事多帮老师干活。”
“勤快点,多打扫卫生!”坐她旁边的老头喊道。
…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批斗声中,梁季澄一言不发起身回到卧室,顺便把门甩上。
他靠在门上深呼吸一口,刚才他一定是疯了,才会生出对这个鬼地方恋恋不舍的想法。
好在一周之后,他如愿坐上了离家的大巴,江冉早就在车站等着接他了,为此还特地关店一天,陪梁季澄去学校报道。
省理工大不愧是省内数一数二的高校,迎新仪式的阵仗弄的相当盛大,指示牌甚至摆到了学校外两条街区。新生里面,大部分是父母大包小包送着来的,也有一小部分自力更生独自披挂上阵。梁季澄在这两拨人里面比较特殊,走了一路直到宿舍,也没见到一个和他一样被男朋友送过来的。
他们的宿舍在四楼,一屋六个人,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同学在里面坐着聊天。
见有新人过来,谈话戛然而止,两人齐齐望向他们。
“你们好,”江冉主动打破僵局,冲两人微笑点头,顺带拉了拉身后梁季澄的袖子,“我们是6号床的,这是403宿舍没错吧。”
“没错,”其中一个回答,“我们也是刚到,估计晚上人就齐了。”
梁季澄懒的和生人交际,尤其是刚到一个新环境,若非必要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和人搭腔的,于是在被动的交换完姓名专业这些必要信息后,他拉了把椅子坐下,沉默地看着江冉一边为他收拾东西,一边和室友打得热火朝天,热情的就差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人家了。
“对啊,我们老家就在附近,也算老乡了…阿澄,帮忙把枕头给我。”
梁季澄从箱子里翻出一个灰色的枕头,递给上铺的江冉。
这样亲密的互动落在旁人眼里,很难不对他们的关系产生猜测,两个室友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犹豫一下问,“那你们是…兄弟吗?”
“嗯,”这会儿是梁季澄先回答,“他是我…哥。”
这是他们在家就说好的,梁季澄再不情愿,也做不到开学第一天就宣布出柜,江冉跟着说道,“对,就是我们长得不太像,一般人看不出来。”
“有个兄弟挺好的,”室友笑了笑,“我们这代都是独生子女,我一直想有个哥哥。”
接下来的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独生和非独生上,梁季澄听着,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闷,说不上为什么,就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好了没有,”他扒着床板问江冉,“我饿了,我们出去吃饭吧。”
“还差一点,我帮你把…”
“不用,回来我自己弄,快走吧,我饿死了。”
江冉只好从上铺下来,临走还不忘给自己打广告,“我的店就在附近,离南门不远,有空欢迎光临,我给你们打折。”
话没说完,他就被梁季澄拖走了。
说实话,梁季澄倒不是嫌江冉开店丢人,纯粹是觉得领着室友去未公开的男朋友店里实在太过奇怪,再说就江冉那个性格,别人就是求免费他也不好意思拒绝,长此以往,生意还做不做了。
江冉猜不透他的小九九,还在高兴的对着路中景色一路狂拍——为了梁季澄这次开学,他特地买了台二手相机,说要多照几张留念。省理工大的风景在全国都是出名的,此时虽然入了秋,但绿意还未褪去,各种植物仿佛要赶着夏天的尾巴,拼尽全力释放出将全部的色彩。
“你们学校真漂亮,”江冉像第一次进大观园,转着圈的感叹,“真的阿澄,要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不会来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