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冉啊了一声,有些懊悔自己的多嘴。
女生名叫陈莉,是附近医学院护士专业的学生,大专毕业后帮忙在家里看店。听到她的经历,江冉习惯性的想脱口而出梁季澄的姓名和学校,那让他引以为傲的一切,话到嘴边才想起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并不合适自己向别人炫耀,于是生生刹住了车。
陈莉手里举着半只吃剩的菠萝面包,她最近在减肥,剩下半袋被小心封存起来,说要当明天的早饭。“你说你有个朋友怎么来着,”她摘下头上的发卡把包装袋别起来,“在哪上学?”
“省理工大,”江冉只得说道,又加了一句,“也不算是…朋友吧。”
“那很厉害了,全省最好的大学呢,”陈莉笑了笑,又叹了口气,眼神中多了几分羡慕,“要是我能去那么好的学校,我爸妈不知道得有多开心。”
“学医也很好,”江冉说,“能治病救人。”
“你看我像是治病救人的样子吗,”陈莉双手一摊,“也就在药店给人发发药,唬人而已。”
表盘上时针指到八点,陈莉打了个哈欠,站起来朝外面走,“谢谢你收留我这么久,”她晃了晃手里的橙子苹果还有面包,“明天见。”
江冉并不反感陈莉待在店里,反正这里就他一个人,有人陪着说话总比对着大门口发愣要强。隔天下午,江冉在店里忙活的时候,他放在收银台抽屉里的手机响了,电话来自一个不认识的号码。因为生意的原因,经常有供货商主动联系他,江冉没有多想,顺手接了起来。
“你好,请问哪位?”
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的男声,听着他的叙述,江冉表情逐渐严肃起来,直至眉头彻底拧在一起。等挂断之后,他把店里的灯关了,锁上门匆匆离开。
这通来电是梁季澄的同学打来的,他在登山时扭了脚,好不容易被人扶着从山上挪下来,现在需要立刻去医院。
江冉没开他的破面包,打了辆车让司机送到第四医院,在急诊室门口见到了满身狼狈的梁季澄——外套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泥巴,裤子从膝盖到小腿被划了个大口,露出里面白花花的皮肤,最骇人的是右脚脚踝处,肿起老大一个包,看着伤的不轻。
江冉怎么也想不到再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简直一片混乱,“怎么回事啊,”他冲上去问,“怎么搞成这样的?”
梁季澄大概也不愿看见他,把头扭到一边,没说话。
“前天刚下了雨,路上太滑了,”陪他过来的同学解释道,“万幸没有直接滚下去,不然后果更严重。”
江冉无暇去思考他们哪来的闲情逸致,大冬天还要去爬山,他草草说了声谢谢,便让同学先回去了,自己陪他做剩下的检查。
“那就麻烦了,”同学临走前说,看了眼梁季澄又低声道,“其实阿澄不想叫人,想一个人撑着的,是我们瞒着他把您叫过来的。”
江冉再次道谢,压制住心头愈来愈浓烈的酸涩,把同学送出医院大门。
然后就是检查,开药,拿单子…梁季澄腿不方便,江冉楼上楼下的跑,还给他买了一副拐杖,铝合金能伸缩的,比着梁季澄的身高试了试,给他调了个合适的高度。
“试试看,这样能行吗?”
梁季澄的右脚被缠上了厚厚的一圈绷带,他单脚蹦着站起来,接过江冉手里的拐杖。对于这套新的代步工具,他适应的还算快,绕着候诊大厅溜了几圈,没几下就能独立行走,姿态之顺畅好像拐杖是从自己胳肢窝底下长出来的。
江冉一手提着药,一手虚虚扶着他出了医院。梁季澄这个样子肯定坐不了公共交通,医院门口车又难打,连过去几辆都是满客的状态,他正要考虑去远一点的地方,拦下空车的几率能大一点,就听梁季澄硬邦邦地说,“你还是先回去吧,不用管我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梗着脖子,像一只远不会低头的孔雀,他的鼻梁很高,像拔地而起的山峦,直直的立在瘦削的脸庞上,显得骄矜又漂亮。
江冉盯着那张曾让他无比痴迷的脸看了一会儿,松开右手,一兜子药品散落一地。
这一声并不突兀,很快就淹没在晚高峰的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中,梁季澄却听到了,他转过头,眼里装满诧异。
“梁季澄,我真的没有心情陪你胡闹,”江冉双眼直视,声音平静,“我临时关了店过来,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处理,我回去要对账,明天还要早起,我很忙,所以我拜托你——”他深吸一口气,“能不能有一次,哪怕就一次稍微懂点事,别再这么任性了。”
一米之外的车道上,出租车和私家车混在一起,堆满了黄色的捷达以及深蓝色的桑塔纳,焦躁的司机拉下车窗,大声用方言咒骂着前方堵车的罪魁祸首,似乎没人注意到这对小情侣间发生的事故。
梁季澄像被点了穴,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神依旧是诧异,除了诧异,还掺杂着一丝无措——第一次被人这样不留情面地训斥,别说对方还是向来无底线纵容他的江冉。
“现在我去打车,”江冉说,“你不要动,就在这里等着。”
梁季澄还是没说话,但也同样没用行动作出反驳,他眼看江冉一样一样的将地上的药品拾起来,一路挥着手朝远处走去。
最终他们在距离医院门口两百米的地方拦到了出租车,又在司机师傅一路安全教育的叮嘱加感叹中回到了水果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