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想象中的沉默、悲痛、避而不谈全都没有发生,江顾就像叙述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样,告诉了他答案。
“那……”卫风小心翼翼道:“这里其实是——”
他本来想说这里是顾清晖的坟塚,但既然江顾承认了顾清晖是他母亲,他便不好直呼其名,停顿了一下,绞尽脑汁想自己该喊祖母还是师爷,却听见江顾淡定从容地接话:“我家。”
卫风冷不丁呛了一口,惊得鱼尾巴都甩了出来。
年少春衫(十八)
这处逼仄的坟塚就像一个大些的笼箱, 漆黑、憋闷,阴气森然,如果不是有夜明珠和江顾在,卫风别说一个月, 一个时辰都忍受不了。
但江顾却说这里是他的家。
卫风难以形容这种诡异的感觉, 他不自在地甩了一下鲛尾,干笑道:“也、挺好的。”
“外面那些东西擅长洞察人心操控欲望, 借以迷惑修士心智, 鬼怪之语不可轻信。”江顾顿了顿, “倒与你身上这鬼面白目有异曲同工之处。”
“师父, 我对天道发誓,以后对您绝无半分欺瞒!”卫风瞬间慌了神,毕竟他有恶迹在前,还是两次,他语气诚恳道:“倘若有违此誓, 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跪在江顾面前, 举手发誓,有模有样。
“不必。”江顾反应平淡, “留你是因为你有用, 做好分内的事即可。”
这远比打骂和怒斥更让人绝望, 这近一个月师徒两人相依为命,江顾看上去已经不计前嫌,甚至教导他更为用心,他撒娇卖乖挨挨蹭蹭江顾也未显露出不耐烦, 卫风还以为自己终究在他心中占了些分量。
可他却忽然明白过来——江顾只是不在意。
最开始好歹还有些被背叛的恼怒, 但是现在已经全然消弭,他对江顾而言太过弱小, 养的小玩意儿背叛杀了便是,还有用就养着,也许自己在江顾眼中甚至比不上之前的乌拓,充其量就是他踩在脚下的一柄飞剑。
因为有用,所以就留着。
方才因为知晓江顾一星半点的过去而升出的激动和心疼被兜头浇熄,让他前所未有的冷静了下来。
从他出卖江顾有神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抛弃了。
而江顾从来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是,师父。”他放低了声音,恭敬而顺从。
江顾看了他一眼,解开了灵宠袋将他的躯壳扔了出来。
卫风看见自己的身体瞬间激动地冲了上去,但又生生停在了半空,看着江顾试探道:“师父,我能进去吗?”
直到江顾点了头,他才迫不及待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这具身体连之前受得那些暗伤都在,他不太适应地活动了一下手脚,惊喜地看着江顾,“师父,这是我原来的身体?”
刚才因为江顾的冷淡而低落下去的情绪瞬间就被他抛到了脑后,开心地扑上去就想抱江顾。
结果被江顾的灵力罩隔开。
他看着少年明亮的眼睛,“去渡劫吧。”
卫风清晰地感受到了体内汹涌翻滚的灵力,而且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江顾强行喂他吃下去的那些血肉,他知道这次突破至关重要,跪在地上对江顾恭敬地行了个弟子礼,“是,师父。”
卫风自去寻地方渡劫了,有离火绳和元神印记在,江顾随时都能感知到他的情况,故而并未同去,而是独自出了坟塚。
刚一出来,鬼潮便来势汹汹,腥臭阴冷的罡风凶猛地朝他袭来,却被灵力罩阻隔在了三尺之外。
江顾就这样闲庭信步走在这荒草孤坟中,从容地仿佛在逛自己的后花园,直到他故意泄露了一丝气息,那些成群无尽的厉鬼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尖叫着推搡着,连滚带爬地逃命。
以江顾为中心,方圆近千里的鬼群如同潮褪,瞬息之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不过还是有几个修为较高的鬼修被强行留了下来,瑟瑟发抖挤在一处站在江顾面前,元神都要被吓散。
“原来我在此处还曾受过你们照拂,倒是第一次听说。”江顾说。
边上一个化了人形的鬼修两股战战,吓得立马跪在了地上,“公子饶命!我不知道那位是您带来的人,若是知道借我八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对您的人动手啊!”
“是、是了,公子,咱们实属无心之失,”旁边有人颤巍巍帮腔,“我们一直守着顾三小姐的坟塚,也算将功赎罪,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们吧。”
江顾抬起手来,掌心便凝聚起金色的灵力,那几个鬼修见状顿时连连求饶,那个对卫风动手的自知躲不过去便要遁走,谁知地下早已布了法阵,牢牢将他束缚其中。
“多嘴的东西。”江顾落下了手。
不过巴掌大小的灵力,落下后却威力甚大,那鬼修已知道难逃此劫,心下一横,破口大骂道:“你这个罔顾人伦的畜生!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靠吃你母亲的血肉活下来的吗!你没有半分人性心肠!天道早晚劈死你——啊啊啊——”
法阵收紧,正破口大骂的鬼修瞬间灰飞烟灭。
江顾拂了拂袖子上的灰尘,看向剩余那些战战兢兢的鬼修,态度友好道:“不知诸位可愿帮我做件事?”
那几个鬼修欲哭无泪,还要装作心甘情愿的模样,“自是愿意的!公子您尽管吩咐!”
风声呜咽,荒坟塚西面传来了轰隆的雷声,原本退散而去的鬼潮忽然不约而同朝着那雷劫的方向涌去。
江顾拂净了袖上的黑烟,礼貌又客气,“暂借几位的根骨一用。”
——
从筑基中期到后期的雷劫并不算大,但也许是卫风一个月内连渡两劫,这次雷劫劈得格外狠,雷劫结束时,卫风已经趴在地上起不了身了。
江顾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掐了个引水诀将人身上的焦炭和污泥洗了一遍,才将人扶了起来。
卫风本就生得白皙,身上没那些乱七八糟的血脉时也是俊朗干净,少年人十七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的肩背同之前宽了许多,身上也覆了层剥削的肌肉,劲瘦的腰身和后背的蝴蝶骨在水流的冲洗下白得像是在发光。
江顾看得心如止水,但卫风赤身裸体被他拽起来已是面红耳赤,“师父,我自己来。”
但他现在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指头都抬不起来。
江顾没理会,动作粗暴地给他兜头罩了件自己的外袍,那前襟本就系得松,卫风一直起背就露出了肩膀和大半边胸膛,尴尬又无措,连耳朵上细小的绒毛都仿佛染上了绯红。
江顾瞥了一眼他圆润红透的耳垂,抬起手来捏了捏。
卫风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瞬间红到了脖根锁骨,磕巴道:“师、师父。”
没有他想象中的柔软。
江顾有点失望,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走了。”
卫风没少被他抱,明明之前也没觉得怎么样,但刚刚师父摸了自己的耳垂,总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但这种来之不易的机会他乐得享受,将脸埋进江顾的颈窝里狠狠吸了一口。
“……”江顾知道他又犯病了。
若不是这厮怕灵宠袋,扛着又不雅,他是绝对不会抱这个混账的。
卫风被抱着也不怎么老实,一会儿闻闻江顾的脖子,一会儿摸摸江顾的前襟,他看了看江顾的耳垂,想学着江顾的样子摸一摸,但没敢,只眼巴巴地咽了咽口水。
有了那肮脏丑陋的元神做对比,卫风这身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