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扇开合,偌大的房间只剩了卫风一人。
他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出神地盯着那只空落落的手,江顾不在,他也懒得再伪装,眼底的暴躁和戾气一览无余。
有一瞬间,他想不管不顾地冲出去,杀光这船上的所有人包括那个该死的萧清焰,然后把江顾抓起来囚禁到试炼之境,带着人远走高飞,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什么狗屁玉阶劫玉,天上下来历劫的仙君又如何,只要他将人抓在手里,江顾休想踩着他独自一人飞升!
卫风攥紧了拳头,面容狰狞扭曲,心底恨得要滴出血来,面前紧闭的门却忽然被打开。
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着眼睛看向来人。
江顾莫名其妙地打量他一眼,将手中的储物袋扔进了他怀里,沉甸甸的触感让卫风愣了片刻,他低头捏了捏那储物袋,声音干涩道:“这是什么?”
“灵石。”江顾自己也拿着一袋,倒在了榻上开始摆阵,“飞舟速度太快,灵力难以凝聚,疗伤以灵石摆阵辅助会更快一些。”
他顿了顿,看向还僵立在门口的卫风,皱眉道:“你傻站在那里作甚?”
卫风抓着那袋沉甸甸的灵石,艰难道:“所以你刚才……只是出去借灵石了?”
“不然呢?”江顾有些不耐烦,出去借灵石他多少觉得有些没面子,尤其是当着自己徒弟的面。
卫风笑了一声,所以刚才师父不是生气了不理他,也没有要分房住的意思。
他抓着那袋灵石到了江顾跟前,周身的阴霾一扫而净,开心道:“师父,我给你护法!”
江顾淡淡瞥了他一眼,心中不满更甚。
这阴晴不定的性子定然是被楚观山教出来的。
烟雨八阁(二)
天地阁位于望月大陆中央偏南的一座宏伟的城池, 与阴阳楼所在的城池不同,这座城池依山傍水而建,奇峰峻岭高悬空中,飞瀑倾泻犹如九天银河落下, 奇珍异草天材地宝无数, 灵力之充裕世所罕见。
此时距阴阳楼大乱已经过去两月有余。
飞舟停悬在一悬崖旁边,扶梯延伸而下, 精准地卡在了停泊桩上, 几头体型庞大的灵兽乖巧地伏在地面, 上百名修士分列两侧, 恭敬地望着从船上走下来的萧清焰。
“恭迎主人回家。”
萧清焰心中装着事情,神情恹恹地摆了摆手,转身对江顾等人道:“几位暂且先在我府中安置,待我去拜见过父亲,我们再详谈。”
几人自然不会有异议。
待萧清焰匆忙离开, 出来了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青年, 他穿着身考究的蓝紫色长袍,剑眉星目, 气质周正, 笑道:“在下韩斜, 是萧府的管家,几位贵客请随我来。”
萧清焰的府邸奢华宽阔,庭院中栽种的都是些平泽古籍中才有的花树,天阶法宝随处可见, 甚至只当个普通的灯笼用来照明, 更不必说那些随意活动的高阶灵兽,就算举江家一族之力, 都未必能凑出这半个院子的天材地宝来。
江顾和江向云被安排在两座相邻的院落里,而卫风和姚立则被韩斜默认为他们的随从,安排在了各自院落之中。
韩斜临走前留给了他们几枚玉牌,客气道:“贵客若有任何事情,都可以通过这玉牌联系到我,在下一定倾尽全力。”
他恭敬地行礼,又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院中自带阵法,江顾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问题,才带着卫风进了房间。
刚一进门,卫风便又加了层隔绝灵力的法阵,“师父,你是不是快要突破了?”
“嗯。”江顾没有否认。
进二重境之前,他借助劫雷杀了阎淮然,修为已经突破至了真仙境中期,待他吞噬了阎淮然的元神之后,丹田里灵力充裕,隐隐便有突破至真仙境后期的趋势,但当时试炼在即,他便强行压制了下来。
楚观山身为天地阁阁主,修为已经到了大罗境初期,当时温自衡、洛小园、白栾三个太乙境联手都没能将他杀死,但他也受了重伤,而江顾和江向云耍了阴招,先是利用萧清焰掩护墨玉镯伤了楚观山,又利用了他只有元神的致命缺陷事先在千岁城内埋下了炼神大阵,后问心又举全族之力让他的本命法宝血菩提反噬,外加上卫风拼尽整个试炼之境的力量才终于把人给杀死。
即便是如此,江顾几人包括卫风在内,元神都受了极重的伤,疗养了两个月甚至半点起色都不见。
哪怕卫风已经将他散落在试炼之境的元神都搜集回来,还有墨玉镯在不停地修复,江顾的元神现在依旧千疮百孔,现在并不是突破的好时机。
如果劫雷到来,江顾只有魂飞魄散这一个结局。
卫风现在元神困在木偶壳子里,又被江顾勒令改换修炼方式,能给他的助力少之又少,自从发现江顾快要突破,他看起来比江顾本人还要着急。
“师父,要不你将元神藏进我的元神里,暂时应该引不了劫雷前来。”卫风怕他不同意,又道:“你若不放心,用灵力隔绝元神便是,我绝对不会越雷池一步。”
江顾却没同意,只淡淡道:“你不必操心这些,我自有办法。”
卫风将信将疑,等他再问什么方法时,江顾却不再开口了,反而开始继续打坐疗伤。
他合理怀疑江顾想到的也不是什么好办法,毕竟依他师父的狠劲,能留一口气在也叫有办法。
夜半时分,正在打坐的江顾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低头,便见卫风蜷着腿枕着胳膊睡在他身边,元神安稳,大概是怕他离开,还在他身边放了几个动灵阵,一有动静便能将自己叫醒。
江顾轻而易举地绕开了那些阵法,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熟睡中的人猛地睁开了眼睛,化作一片雾气远远地跟了上去。
江顾对萧府并不熟悉,耽搁了片刻才从那些繁复的阵法中出来,而后凭风到了高空,在一片山峰云雾中寻了处灵力偏弱的僻静处落了地。
月朗星稀,虫鸣声阵阵,他随手开了处洞府,设下重重结界,神识在山洞周围铺散而开,确定无人之后才将储物袋中的天池扔了出来。
却没有注意到贴着地面藏在石头缝隙里的朦胧白雾。
这块天池是他离开江家之前寻机挖来的,一直藏在他的骨肉之中,之前喂卫风吃法宝他也没有动,防备地便是不时之需。
卫风与山间雾气融为一体,几乎没有任何区别,这是他在试炼之境中琢磨出来的用于逃跑保命的法子,从未现于人前,便是江顾都没有透露过,他笃定江顾没有察觉到。
他紧紧盯着江顾的动作,便见江顾站在那汪池水前,伸手解开了衣裳,卫风尚未来得及升起兴奋和雀跃,便看见了江顾肩背上嶙峋的白骨和腰腹间腐烂的伤口,呼吸顿时一窒。
这种程度的外伤以江顾的修为完全可以用灵力修复,除非他的元神已经虚弱到了极点,然而卫风回忆起这两个月之间的点点滴滴,从未发现江顾有什么异常,他虽然元神重伤,但给卫风的感觉一直都是游刃有余从容不迫——除了那次刚杀完楚观山江顾出去借灵石。
从前在飞舟上修炼,他也没见江顾用过灵石摆阵法辅助,但那次江顾却破天荒地用上了灵石还出去借,卫风在修炼之事上对江顾的任何说法都深信不疑,自然接受了当时他的说法,但是卫风忽然想起来,在杀楚观山的整场战斗中,江顾一直都是修为最低的那个。
但他的聪明和狠辣甚至是不择手段,都很好地掩饰住了他修为上的短板,然而无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