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咧嘴,挨挨蹭蹭凑到了他面前,直到两人面对着面膝盖挨着膝盖才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空荡的心口处传来阵剧痛,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调动鬼纹将这疼痛强行压了下去。
江顾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却没有睁开眼。
他原本想出去冷静片刻,谁知卫风看了记忆之后太过黏人,他思虑再三还是留了下来。
如果记忆幻境中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那么到现在为止所发生的一切恐怕都在萧澹的掌握之中。
一千年前卫风降生在极南之地,生来左臂上便有封印记忆的疤痕,这疤痕与自己颈间的疤痕相似,那卫风应当也是从上界而来,至于他梦中出现的那个“师父”——江顾皱了皱眉,根据萧澹的说法推测,大概率就是江顾自己,只是不知前因后果,仅在卫风梦中出现了两年便消失不见,卫风本体先是在生死楼被杀,又修出鬼躯在万佛冢险些被镇压,最后被萧澹拦截在望月大陆边缘,彻底摧毁了神智……
而浮泉神殿千年前砌成的古怪石墙,特意选的与火相克的水系神力,恐怕就是萧澹当年为了镇压失去理智的卫风而选,那只鲛鳞皮球和封印着卫风心脏的鲛人石像出现在这里应当也是萧澹刻意为之。
萧澹想利用下界渡劫的仙人做玉阶造一条通天路,那就说明下界飞升的路极有可能断了,而他既然敢这样做,大概率是有成功的先例在前,难道是万年前的灵境公主和松绥?如果他是所谓的玉阶,恐怕天道也对他有所庇护,所以萧澹一直找不到自己,只能依靠更加容易的劫玉来寻找玉阶。
根据记忆幻境中的只言片语,江顾依稀能推断出自己原本的“劫玉”太过“简单”,如果按照他记忆中的杀妻证道,恐怕他轻而易举便能飞升,所以萧澹在发现卫风是个杀不死的怪物之后,便动用了某些手段将劫玉融合进了卫风身上——卫风起初和他共同有封印记忆的疤痕,如果他们同来自上界,想来卫风应当也是玉阶的一种,所以萧澹要将有封印记忆的鬼躯给了萧清焰,利用卫风的躯体捏造出来一个伪玉阶养在身边,万一江顾这条玉阶的路走不通,他起码还能有一个备选的伪玉阶;
而将同为玉阶的怪物改造为劫玉,江顾无法杀了他,便会被一直拖在下界飞升不能,萧澹便能有足够的时间来造他那条通天路。
只是事情还有颇多疑点,比如萧澹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让卫风与劫玉融合,萧澹又是凭借什么笃定靠玉阶便能飞升,又是谁将仙人渡劫的消息透露了下来,他们被一步步引导进了这座浮泉古神殿萧澹究竟意欲何为?
如今的卫风不止吞噬了曲清腹中胎儿与神鸢鲛蛋,必定还吞噬过他原本命定的劫玉,而且观记忆幻境中,卫风吞噬过无数恶鬼,还不慎吞了那条小黑鲛的尸体和那块银蓝色的石头,为此还长出了银蓝色的鲛尾,他现在的神鸢鲛形态恐怕也受到了小黑鲛的影响……他继续这样下去,天道必定不会容许他飞升,甚至积攒到了一定程度,为了天地平衡恐怕会将卫风强行绞杀。
江顾思绪繁杂。
他终于意识到了当初自己和卫风从蛟龙城初遇开始便被人卷入了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只是执棋者藏于暗处又极有耐心,甚至可能牵扯到了上界和他渡劫之前的身份,这些远比江殷重楚观山之流难对付,尤其是不管他还是卫风,修为都还远远不够,而即便他们的修为已足够,在这样天上地下网罗密布的重重杀机之下,恐怕也难寻生路。
而现在萧澹敢将真实意图暴露在他们面前,恐怕早已胜券在握。
但江顾从来不信所谓万全之法,就算再完美的计划也会有一丝纰漏,就像走到绝境天道也总会留一线生机,只看他能不能抓住,开出条生路来——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了卫风脸上。
那些修士都说下界渡劫的人命格奇好,怎么这蠢货的命就这么不好?
‘……师父,他们看我丑,便都欺负我……’
卫风委屈巴巴的话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江顾不虞地皱起眉。
大约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卫风终于忍不住悄悄睁开了眼睛,有些不自在地抬起爪子摸了摸脸,疑惑地看向江顾。
明明半点都不丑,他徒弟生得俊朗可爱,原形也威风凛然,哭起来还会掉小夜明珠。
“师父?”卫风见他神情凝重,忍不住也跟着他紧张起来,“师父,你可是想到了什么要紧事?”
是这残灵有问题还是他的心脏出了问题?又或者他们真被人算计了现在命悬一线?
就在卫风已经做好逃命的准备时,便看见他一向不苟言笑的师父扯了扯嘴角,“你生得很好看。”
所以命不好肯定是天道瞎了眼。
卫风呆呆地看着他,眼里满是茫然。
他来望月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很好看,原形也很威风,但自从来了望月,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长得并不好看,不管什么时候都会被人叫怪物,现在元神用鬼纹缝起来便更丑了,师父……一定是在嘲讽他,反正以前这种事情师父也没少干。
卫风慢慢红了眼眶,恨不得现在就化成团雾气将自己藏起来。
江顾抬手用指腹抹掉他眼角的泪,觉得他小徒弟这六欲道修得未免太过多愁善感,“元神归位。”
再哭元神就散了。
卫风却黏糊得紧,抓住他的手不肯放,还故意用脸颊蹭他的掌心,“师父,你再陪陪我,反正你留一半元神在外面也能活动自如。”
柔软温热的脸颊肉贴在掌心,江顾指尖微微发痒,他冷着脸将手抽了出来。
卫风见他生气,也不敢再缠,只好不甘不愿地将踩在脚下的阵法给踢了出来,不过眨眼的功夫,江顾便毫不留恋地消失在了他眼前。
卫风可怜兮兮的表情瞬间一收,他伸手紧紧抓住一直剧痛的心口,神色阴沉狠戾,血液中的愤怒和不甘在尖啸奔腾,记忆幻境中受过的折磨他感同身受,和这五年他遭受的非人折磨在他脑海中交替出现,滔天的恨意如同熊熊烈火要将他整个人都焚烧殆尽。
红色的残灵似乎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恨意与不甘,像是终于找回了归宿,一直绵延无尽的红雾终于彻底变淡,心甘情愿地被吸收回了本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