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们谁敢!”卫风横刀挡在了江顾身前,双目赤红,周身杀意澎湃。
江向云和风无忧站在了江顾两侧,即便对着一群道祖境的半仙族也毫无退缩之意。
江顾神色平静的站在中间,微微走神。
温修霁和常平安几乎同时下令,顿时数不清的半仙族混战在一处,庞大的法相倾轧肆虐,各式各样的天阶神器爆开,天地间只剩色彩绚丽的灵力冲击,将方圆千里都蒙上了层阴翳的血色。
耳边的厮杀声渐远,江顾体内里的灵力开始疯狂的运转,甚至隐隐感受到了天道的呼应,竟在此时要突破道祖境后期甚至是大圆满,这让他脸色微变。
卫风感知到了他的变化,仓惶地转头:“师父?!”
温修霁操控着掌心的神器,笑得势在必得:“江道友,此乃上界赐下的神器,专门增长你的修为,助你飞升一臂之力!”
那神器是支玉色的长笛,神力混杂着灵力源源不断地涌上江顾,无论江顾如何抵触都无法阻止这神器半分,卫风情急之下用鬼纹去挡,却被齐齐斩断,强横的神力直接将他反噬,重重撞飞了出去。
常平安瞳孔一缩,纵身飞向温修霁,想要毁掉那支玉笛,辞俊和辞春深一同前去帮忙,岂料温修霁不退反进:“你们尽管毁便是,一旦神器损毁,所有的灵气都会涌向江顾,他便能原地飞升!”
常平安猛地转身,一鞭子扯断了温涵玖身上的束缚,大声道:“绝不能让江顾飞升!”
温涵玖飞向了江顾,然而有道身影比他还要快,卫风几乎是扑向了江顾,扯开了风无忧腰间的灵宠袋,将孱临体内的混沌核尽数拿出。
“住手!”江顾猛地回神,赶忙阻止他,却还是晚了半息。
卫风将那块混沌核尽数吞噬,眼瞳瞬间变得苍白,神鸢鲛和鬼面白目混合的法相悍然而起,天地间的混沌之力疯狂地涌向他的识海,彻底阻断了不断进入江顾身体的灵气,竟生生逼得他突破停滞,修为堪堪停在了道祖境后期。
庞大的、粘稠的黑色鬼纹凝聚成团,神鸢鲛和鬼面白目原形本体在里面隐约可见,庞大的法相骤然暴涨了数百倍,压过了在场所有半仙族的法相与神器,几乎将天地间的气息抽干。
卫风急促地喘息着,元神一点点碎裂成片,分散在那块混沌核的鬼纹里,他皮肉被混沌核尽数融化,残破的、正在融化的骨骼却死死抱着江顾,他的脸逐渐变得模糊,血肉淋漓下只剩一双惨白的眼睛。
在铺天盖地的鬼纹和漫天飞舞的灵力与法相碎片中,那双眼睛悲伤又乞求地看着江顾,却流不出半滴眼泪,只有滚烫的鲜血混着淋漓的皮肉和破碎的骨骼,重重砸在了江顾的心口。
“师父,别飞升。”
山重水复(二十)
‘你将情劫想得太过简单。’
‘情之一字, 不知所起,不知所终,它和劫字搭在一起,是注定了的有缘无分孽债难偿, 不管是细水长流, 还是轰轰烈烈,到最后都要剜心蚀骨, 动你本心坏你修行, 你以为自己能不为所动, 机关算计渡了这劫难, 到头来也免不了走这一遭。’
‘等你遇到那人,便会发现你放不下,舍不掉,什么纠缠不清爱恨两难,什么大道飞升成魔成仙, 都比不上对方能再看你一眼。’
‘自负不是好事, 你一路保重。’
在漫天的爆炸声和厮杀声里,江顾脑海中响起了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他当时不以为然, 心中轻蔑嗤笑。
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这三界九州三十六重天,都该匍匐在他脚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个无所谓的情劫, 何至于此。
可现在江顾抱着卫风逐渐消融的身躯和缓缓溃散的元神, 听他竭尽全力声声泣血喊他师父,求他不要飞升, 他心里只剩下无尽的恐慌。
“卫风……”他摸了摸卫风只剩骨头的脸颊,极力稳住声音,“别怕。”
他想不起半刻钟之前心中精密的谋算,也记不起他现在该有什么反应,利用谁,算计谁,走哪一步,杀哪个人,渡什么劫。
他只想卫风能活下来。
不该是这样,他的理智拼命阻止他,逼着他冷静,只有一部分混沌核,卫风不会死,他有应对之策,只要再等一等,等引出最后那个——
“师父……疼。”卫风嘶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艰难堆积起来的理智倏然溃散。
灿金色的法相执剑转身,将地上那滩混沌核抱入了怀里,任凭那些脏污黏腻的鬼纹没入法相,攀附在骨骼之间,澄澈的元神倏然散开化作了粉末,将正在碎裂的黑色元神拢了进去,即便斩断了触感,残留的痛楚依旧让江顾心神停在了长久的空白。
他用全身灵力笼罩住卫风的身体,散开的元神拢住那团颤抖的泥团,赤雪剑的法相在他背后陡然暴涨,天地间至纯至净的灵力飞速凝聚,甚至连混沌核都退避了瞬间,一剑横扫而过。
伴随着全身骨骼和元神碎裂的声音,刺目的白光里,只剩一片寂静的虚无。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自长宁神殿中飘散。
——
江向云和风无忧在山洞外布下了重重法阵。
“藏不了多长时间。”风无忧抱着孱临虚弱的原形,皱眉道,“温修霁和常平安都不是吃素的,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
“这种时机万年难遇,上界都赐下神器了……江顾该飞升的。”
江向云不置可否,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山洞。
山洞内,江顾收了最后一笔阵法,看着卫风的胸膛逐渐开始均匀地起伏,满是血污的手才松了力道,不甚擦过旁边的石块,被划了道长长的血口子。
那只手还在微不可察地发着抖,江顾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卫风喜欢把一些他给的东西放在心口的储物袋里,里面有厚厚一沓混元松静符,最贴近胸口的一张是江顾许多年前画的,除了这些还有不数不清的凝神和养元的丹药,还有江顾给他凝神时画的法阵残留,也不知道他这些年积攒了多少。
虽然都是些最基础的东西,关键时候却护了他的心脉一瞬。
就是这一瞬,让江顾有了回旋的余地——检查过卫风的伤势后他才发现,即便只有五分之一的混沌核,卫风心神巨震的境况下,还是会神魂消散。
他险些害死卫风。
江顾刚收回手,卫风就猛地睁开了眼睛,看见他的一瞬间就挣脱了疗愈阵法扑了上去,将他死死勒进了怀里。
江顾半跪在地上,缓缓地抬起胳膊,抱住了他。
“你要是敢丢下我,我死都不会放过你……我会追到天上,杀光所有人带你下来,你永生永世都别想飞升。”卫风剧烈地喘息,声音恨恨,一口咬在了他肩膀上,锋利的獠牙刺穿了他的骨头,血瞬间就洇透了一大片衣服。
江顾没说话,只是将人抱得紧了些。
卫风发完了狠,那股尖锐的恐惧和不甘才暂消,他松了嘴,又心疼地舔了舔江顾肩膀上的伤口,后知后觉地有些心虚。
哪怕他之前说得天花乱坠,想得十全十美,无数次都说服了自己不会挡江顾的飞升路,说服了自己相信江顾,会听江顾的话和他一起另寻他法,可真到了关键时刻,他眼睁睁的看着下一瞬江顾就要飞升,他才知道那些东西都是狗屁。
他心里没有大道,没有苍生,也没有自己,唯有一个江顾。
痴心妄想,偏执成魔,孤注一掷。
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