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音尘:“”
东方渐次出现鱼肚白, 一点一点吞噬如墨的黑暗,屋内暗沉的光线开始减淡,燃烧了一整夜的灯油即将耗尽, 案上的烛火随时就会熄灭。
宋音尘已经如同一根木桩子般站了一个时辰, 宋音歌终于忍不住打破令人压抑的沉默,他竭力用平静的口吻告知宋音尘:“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那么大个人了,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回去后就和那云栎潇断了。”
宋音尘抬起头,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斩钉截铁地拒绝:“哥,我绝不会放弃栎潇, 我答应过他, 会一生一世陪着他。”
“你还要继续胡闹是不是?我方才对你太客气了????”宋音歌辛苦伪装的平静瞬间消逝无踪,他怒气冲冲地训斥起了宋音尘, “你之前和藏香阁那芷韵成日厮混, 若非我们是名门正派,干不出草菅人命之事,父亲早就将那芷韵扔下悬崖了。”
“本以为你出去历练了一阵子,回来后能够成熟稳重一些,知晓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你非但不有所收敛,竟然荒唐到和一个男子在一起!!!!”
“还胆敢在信里要求我们收拾出一间独立宅院,作为你成婚后的居所, 接着广发喜帖邀请整个江湖同门来参加你的婚事!”
“你是向天借了几百个胆子,还是脑子进水了?你想过父亲知道真相后, 这事会怎么收场吗?”
宋音尘抿了抿唇,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拳:“哥哥,我既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自是不怕你们知道的,我已经认定了栎潇,此生绝不会再考虑旁人。”
“我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是云栎潇,他是男子或者女子又有什么关系?”
“请哥哥莫要从中阻扰。”
宋音歌狠狠拍了下桌子,那双一贯温文儒雅的桃花眼里皆是怒意和冷色:“你说得这般坚定,那今日大殿之上,为何不敢向父亲承认?还要编出那么一个谎言?”
宋音尘耐心解释道:“哥哥误会,并非我不愿意承认栎潇,只是栎潇还有自己的顾虑,等所有的顾虑都解决以后,我们自然会公开彼此的关系。”
“看来云栎潇比你懂事。”宋音歌的语气稍微放缓了一些,他知道该如何诱导宋音尘放弃这段荒谬的感情了,“云栎潇还未及弱冠,少年心性最是不定,他选择先不公开你们之间的关系,的确是最为稳妥的选择。”
“你们认识时日不长,若成了婚后才发现那是一个错误,与你与他都是一种难以挽回的伤害。”
“更何况他们云家早在十多年前就惨遭灭门,只剩下他同孪生姐姐逃出生天。他是云家仅剩的男儿,若云家的香火在他这里断了,他如何对得起云家的列祖列宗,日后又有什么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
“你比他年长好几岁,竟还不如他冷静自持!哥哥同你说过多少次?做任何事之前都要考虑后果,绝对不能凭借一时冲动就不管不顾,肆意妄为那就是害人害己!”
“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云栎潇考虑!”
“这件事情,我会先帮你瞒着父亲,但我希望你能尽快理清你们之间的关系,这样对你们都好。”
“如若你还要继续执迷不悟,我就将他送出映天山,让你们永远不得相见。”
宋音尘垂在两侧的手松开了,同时唇边勾起笑容,神色气度依然是平日里那个风流倜傥的贵公子,用一种极其慵懒散漫的语气道:“哥哥,我要定了栎潇。”
“从他戴上我母亲留下的那串珊瑚手串以后,除了我,他这辈子再无其他选择。”
“所以哥哥不用担心,你所说的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我怎么可能,让他同别人有孩子?”
“他想都别想。”
宋音歌怔住了。
宋音歌最是了解自己这个弟弟,宋音尘平日里一直是这副自由散漫的模样,很难从他嘴里听到一个“不”字,甚至有时候会让旁人觉得,他是个毫无主见之人,就如同皮影戏里的人偶一般,对别人所施予的任何东西和要求都来者不拒。
可事实并非如此。
宋音尘在真正所想、所要的事情上,执拗得可怕。
一旦他认定了一件事,就如同巍然屹立万年的山川,无论经历再多的斗转星移,岁月变迁,昼夜更迭,都不会动摇分毫。
当年宋音尘的母亲骤然离开,无论家里人如何劝慰他,同他解释,母亲不会回来了。
小小的他就是不信,他就那样日日夜夜地守着母亲曾经住过的院落,整日整夜的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希冀着下一个瞬间,母亲就会如同从前那样,微笑着推门而入,然后上前拥抱他。
酷暑再灼人的烈阳,寒冬再刺骨的风雪,都没能劝退他,哪怕一天。
他就仿佛一颗深深钉死在地底的钉子,绝不离开那个地方。
他当时年纪尚小,为此经常病倒,但是醒来后,只要下人们一个不注意,他还是会跑回去。
这样的情况足足持续了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之后,这颗小小的顽石终于想通了,或者说,终于死了心。
在一个平淡的春日里,他默默离开了那座宅院,回来后只是淡淡地同宋天铭说了句,把那座宅院永远封锁起来,别让任何人进去。
自此以后的十几年时光,都再也未曾听他主动提起过母亲,那件惊心动魄的往事,就仿佛随风飘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