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昳从上大学到工作,在遥城这么多年,肯定不是第一次生病。但是因为她得了一个小小的感冒,冯美茹就火急火燎跑来照顾,确实是第一次。
她说不上哪里不对,但感觉有点怪怪的。
冯美茹果真说到做到,第二天就飞来遥城。梁昳特地请了假去接她,见她独自一人拉着行李箱走出来,有些意外。她接过拉杆,喊了声“妈”,问冯女士“累不累”。
“不累。”冯美茹仔细打量她,“又瘦了。”
“就知道你会说,今早特意称过,一两肉没少。”梁昳笑了笑,想挽妈妈,想起她胳膊刚拆了石膏不久,手迟迟不敢落下去,“胳膊怎么样了?”
“恢复得不错,”冯美茹抬起左手给梁昳看,“注意一点儿,不负重就行。”
“我还以为爸爸会跟你一起来呢!”
“他来干什么!”冯美茹顿时没了笑脸,别别扭扭地嗔了一句,“他多忙啊!”
“怎么了?”梁昳立刻捕捉到了妈妈的情绪变化,“爸又惹你不高兴了?”
机场人来人往,冯美茹摇摇头,示意她回去说。
坐地铁回到家,冯美茹在房里转了两圈,看看这儿,瞅瞅那儿,顺手把凌乱的东西归置整齐。最后随梁昳走到厨房,一边洗手,一边评价:“房子除了面积不大,各方面都挑不出毛病来。”
梁昳得意地笑:“我这里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知道冯美茹要来,梁昳提前在电炖锅里预约了一锅排骨莲藕汤。揭开锅盖,香气扑鼻,冯女士“哟”了一声。
“怎么样?不错吧?”梁昳邀功。
冯美茹凑近一瞧,笑:“看上去像那么回事。”
梁昳笑吟吟地问她:“这下放心了?”
冯美茹见她往大锅里倒了很多水,问:“还要煮什么?”
“面条,”梁昳指着汤,耸一耸肩,道,“你知道我的手艺。”
“排骨面也不错,有青菜吗?”冯美茹拉开冰箱门,寻到一把小白菜,问,“这个可以吧?”
“要……炒吗?”厨艺不精的梁昳做菜仅限于不需要大火宽油的水煮、清炖和凉拌,对于上难度的菜式,她都尽量避免。当然,对于她来说,炒菜就是上难度的菜。
“知女莫若母”的冯美茹自然了解她的“软肋”,无奈一笑:“不炒,洗了煮一煮。”
“好。”梁昳松一口气,“我来洗。”
冯美茹把菜递给她,说:“其实炒菜不难,克服对油的恐惧就行。”
“我可能这辈子都克服不了吧。”梁昳把菜放到流水下,一边冲一边摘。
“难道还这辈子都不吃炒菜了?”冯美茹笑她小孩子口气。
“外卖呗,我还能饿着自己吗?”梁昳把冲过一次的菜装进洗菜盆里,再接水淘洗。
“总不能天天点外卖呀,一不知道干不干净、卫不卫生,二不知道他们用的是不是好油好肉,再者说了,吃多了也不健康。”冯美茹老生常谈地念叨着,顺手递了个沥水篮给她,玩笑道,“要不还是回海城?我天天变着花儿给你炒菜吃。”
“为了炒菜回海城?”梁昳没忍住,笑出来。
“不然的话,”冯美茹往滚水的锅里下面条,想了想,说,“找一个会炒菜的男朋友也行。”
“我就这点儿志气?”
冯美茹闻言,跟着笑起来。
面煮好了,挑进碗里,再往锅里下小白菜,菜烫熟了也放进碗里,再浇上排骨汤。母女俩一人一碗,冯美茹双手捧碗,走了两趟才端上桌。梁昳又拿大汤碗盛出一碗来,另外兑了一碟蘸水一齐摆上小餐桌。
两人好久没有肩并肩挨在一起吃饭了,冯美茹心里很感慨,夹一块排骨到梁昳碗里,对她说:“我不来,连个给你夹菜的人都没有。”
“妈,别把我说得这么可怜,我四肢健全,自己可以夹菜。你看——”说着,梁昳就动了动筷子把排骨送进嘴里,再啃下肉来吐出骨头。
“头疼脑热的时候呢?谁给你端茶送水?”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小感冒而已,我能照顾自己。”
“平时别图省事天天吃外卖,有时间的话,最好都像今天这样自己炖炖汤什么的,保证营养,抵抗力才不会下降。”
妈妈心疼她,梁昳懂,点点头应下:“知道了。”
“这几天想吃什么就说,我给你多做点儿好吃的补一补。”
“你来遥城就天天待家里给我做饭呀?”梁昳可不想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冯美茹女士当真如此计划的。
梁昳放下勺子,盯着她:“妈,你不是因为我感冒过来的吧?”
落日第一百九十四秒
海城机械厂的人只要一说起冯美茹,都道她不仅人漂亮、工作能力强,又热心肯帮人,如果单单她自己,没有一个人不愿意跟她结交的。然而,如此耿直能干的冯美茹,人生中唯一的所谓“污点”,大概就是跟梁家川结了婚。在外人眼中,冯美茹攀上在机械厂有权又有钱的梁家,得了天大的好处,哪怕他们心知肚明她是正经财经学校毕业,专业水平足够进财务办,也少不了闲话她是走后门。
外面的闲言碎语原本只是某些人的酸葡萄心理,偏偏梁家川资质平平,全靠父亲的余荫在机械厂混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才当上安全办的副主任。说好听点,安全办负责全厂的安全生产,责任重大,其实每个生产部门真正落实安全的都是本部门的负责人。所以说白了,安全办的工作更像一个可有可无的闲差。梁家川本人没什么事业心,有一份安稳的工作足够养家,他也就乐得清闲。
自从梁昳去遥城上大学之后,家里需要照料的地方少了一些,梁家川下班后空出许多时间来。他吃过晚饭就出去溜达一圈,离家属院 10 分钟脚程的城市公园因为距离近、面积宽、绿化好成为首选。以前不是没来过,但是自己闲逛与陪妻女散步的氛围、心情完全不同。公园里散步的、锻炼的、打牌的、做操的、跳舞的……各种自发活动应有尽有,梁家川起先只是转悠着随便看看,渐渐地,他被跳交谊舞的那一拨吸引了。
本就是丰富业余生活、锻炼身体的活动,而且梁家川照常按时上班下班,没耽误家里的事,所以,冯美茹起初知道他加入交谊舞队后只是惊讶,并没说什么。直到办公室同事悄悄跟她透露,看见梁家川在公园里跟人搂得亲亲热热地跳舞,那架势不是一般交谊舞蜻蜓点水似地牵手搭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舞伴是两口子。
冯美茹当日下班回家,梁家川比往常殷勤,她不用想也知道,事情肯定已经传遍整个厂子了。吃饭的时候,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跟当事人求证:“听说你跳舞跳出名了?”
梁家川看她的样子不像真生气,嬉皮笑脸地否认:“没有没有……就锻炼的时候碰到两回熟人,几个人啥也不懂,到处瞎说八道。”
“人家瞎没瞎说我不知道,我只提醒你一句——注意分寸。”既然没有“眼见为实”,冯美茹不会轻易给他“定罪”,但不能不敲打他一句,“要是被我发现你犯了原则性问题,这个家你就不用回了。”
“不会,绝对不会。”梁家川向她保证。
男人的承诺打个折,冯美茹信七八分,只是没想到这“七八分”竟然掺了水分。其实这些年,流言和闲话没有断过,光冯美茹自己散步的时候都看见过梁家川跟别人热热闹闹地跳舞。
依冯美茹的性子,自然是要关起门来跟梁家川理论理论的。但是,这样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