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转型了?改走技术路线了?”他心血来潮的时候多了去了,景星才不信他能在车间待得住,又不是图新鲜好玩的小时候,于是推测,“给老赵添乱去了吧?”
周景元“嘁”一声,不承认。
景星有事在身,懒得跟他贫嘴,问:“你这会儿回家吗?”
“不回。”
“那你干嘛?”
“去市区。”
景星马上心领神会:“跟梁老师约会?”
“怎么?不行啊?”
“行!可太行啦!”说着,景星跟他并肩,道,“我蹭车。”
“你也去市区?做什么呀?”
“你少管。”
“嘿——到底谁求谁啊?”
景星拍拍他的左胳膊,冷笑一声:“谁求谁开车还不一定呢!”
“不劳您费心,司机马上就到。”周景元不无得意道。
“余田?”
“嗯。”周景元点头。
“就知道奴役人!”
“no!”周景元摇了摇右手食指,“这是救死扶伤,伟大的白求恩精神。”
“白求恩”赶到时看见周景星,明显有些意外。待人上车坐好,他才假模假式地询问:“二姐,你去哪儿?”
周景星翻出微信聊天记录,念出地址。
“米其林高级餐厅……”对吃喝玩乐颇在行的周景元回头看她,“你去那儿干嘛?”
“相亲!”
落日第三百零二秒
余田先将周景元送到悦溪畔,再沿着路线将周景星送往距离更远的餐厅。
自周景元下车后,车里便安静得可怕。
周景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余田独处了,能避则避是她如今的态度。两人的状态跟之前掉了个儿,她几乎不主动跟余田说话,反倒是余田往财务办跑得勤了。
常年替周景元跑腿办事的余田早就熟知财务报销的规矩和流程,往常来必定递上工整规范的一张报销单。每次周景星都抢过去帮他办,顺便逗他说几句话。而现在,周景星比任何人都公事公办,余田的单子还没掏出来,她已经叫同事来办了。
余田没反对,默默接受了景星的安排,只是近来频频填错报销单。财务办的同事忍不住打趣他“魂不守舍”,他也不置可否,有人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他像是被说中一般腼腆一笑。很快,“远星最乖的小孩谈恋爱”的消息就在厂里传开了。
只有周景星知道,他是故意的。频频出错和模棱两可,都是。
景星望着窗外,车灯和沿街的商户照明打亮了街沿,越过人影车形,渗一点点进窗里。斑驳灯光下,她余光里全是余田的侧脸。
其实,她早没了欣赏街景的心情。尤其是在抵达目的地之时,当余田开口打破这尴尬的沉默之后。
“这就是你说的‘凭心去爱一个人’吗?”余田问景星。
周景星没回答,径直推车门,推不动。她回头,正对上回身看她的余田的视线,没来由地,心剧烈跳动起来。
她佯装镇定地朝他道:“开门。”
余田盯着她,没动,也没说话。
反正时间还早,景星也不着急下车,慢悠悠从手袋里摸出口红和随身镜来补妆。在她认真描摹唇形的时候,驾驶位上的人就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涂口红的时间要多长?余田不知道。他只知道眼睁睁看着面前人为别的男人描眉画唇的滋味不好受。
“能不去吗?”他又问。
“不能。”景星将手袋整理好,挂上手腕,瞥他一眼,“你开门还是我砸窗?”
余田喜欢周景星举重若轻的样子,所有难题在她面前都能找到解决办法,但他现在最怕的也是她这个样子。
因为不在乎,才能轻描淡写。
知道自己拗不过她,余田开了车锁,任她推门而出。直到景星的背影消失在餐厅门口,他才收回视线。
周景星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相亲,爱情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即使她早过了旁人眼中的适婚年纪,也不着急。
如果这次不是江叔叔亲自打电话给她爸,又托二叔带话,几番相请,她可能会直接拒绝。毕竟江叔叔是父辈识于微时的老友,她难拂长辈的意。恰逢她断了与余田的联系,见江恪是她给自己的一个机会。
但她没想到,偏偏是余田送她来。
“相亲”两个字不是必须说出口的,不作答或者随便编个理由都可以,景星偏偏说了,连自己也很难讲清楚当时怀着怎样的心情和用意。
情调、氛围在遥城数一数二的高级餐厅,自然不乏趋之若鹜的情侣,周景星和江恪是唯一一对例外。
只是,原本打算给长辈一个交代,点个卯就借故离开的周景星没料到与江恪的见面会如此顺利,甚至可以说非常愉快。研究微电子的博士不是刻板印象中古板又低情商的书呆子,反而是个既渊博又风趣的绅士。以周景星的认知,这样的男人不可能没人追。
她感叹之余,也朝人坦白:“老实说,我今天并不是真心实意想来的。”
“理解。”江恪点点头,“原本想着应付完今晚,我能跟我爸交个差,就算完事儿的。”
周景星也正有此意,却听他忽然转折道:“可是,我现在改了主意。”
“你是非常吸引人的异性……”周景星笑了笑。
“但是?”江恪预感她要发好人卡了,帮她续了词。
景星笑意更深了:“很抱歉,我们只能做普通朋友。”
“方便知道原因吗?”即使被拒绝,江恪依然保持着礼貌,这是经年的教养,也是成年人该有的风度。
周景星比他以为的更坦诚:“我有喜欢的人。”
情理之中,却也有一丝意外。
江恪由此分析:“周叔叔不知情?”
“暂时没有告诉家里人。”周景星看着他,诚恳道,“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而且要相亲对象保守秘密有些奇怪,但我还是想请你暂时不要透露给其他人,特别是我的家人。”
江恪想了想,应声“好”,特地问她:“如果家人问起来,我们怎么交代?需要统一口径吗?”
“就说你没看上我吧。”
“这比保守秘密更为难我。”江恪不知是说笑还是认真。
繁复的水晶灯耀着光华,景星坐在富丽堂皇的餐厅里,考虑得简单又直接:“这样说比较有面子。”
江恪笑,难为她替自己着想。
景星无所谓道:“你随便编一个就行。”
“就说互相没看对眼吧,一人一半责任。”江恪笑,盖棺定论般,“老一辈的情谊就让他们自己维系吧,不兴旧时子女联姻那一套捆绑了。”
景星举杯与他相碰,两人就此达成共识。
抛 开了相约的目的,晚餐的意义变得单纯,周景星和江恪都明显放松下来。两人边吃边聊,十分融洽。
餐后,江恪坚持由他买单,并周全地提出送周景星回崇新。景星礼貌地拒绝了他,两人在餐厅前道别。
周景星从手机上约了车,江恪就站在一旁陪她等。
不一会儿,一辆车逼近,响起短促的鸣笛声。她循声望去,只见周景元的那辆车从停车位开过来,稳稳停在厅前。余田从车里下来,朝她走过来。
“二姐,景哥让我来接你。”
周景星低头查看手机上预约的车辆,堵在离餐厅还有五公里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