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做什么?你这段时间一直焦虑,就是因为吸收太多负面消息。我知道你同情她,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自责也解决不了问题,你也替她分担不了。这一关她只能自己过。”
安静了好一会儿,林寻才轻声反驳道:“我同情她,并不是因为我自以为是可以分担痛苦,而是因为我很清楚这种糟糕的感觉有多折磨人。我被困在这种感觉里四年挣脱不出来,就像是我妈和苏阿姨一样……现在又多了余歆。”
道理人人都会说,林寻当然知道什么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悲喜自渡,他人难悟”,可要做到实在太难了,身在困局有几个可以心境清明、不动如山?劝别人想开点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林寻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如果那天回来她什么都不做,就默默地等待事情发生,连余寒来问她有没有见过余歆,她都选择一问三不知,这样应该就能在事实上撇清关系吧?
至于通过她的手寄出去的裸|照,她可以每天检查两次书包,发现照片就处理掉,并且拒绝帮余歆买验孕棒,这样就不会成为“借刀杀人”的工具了。等到东窗事发,她再跟着掉两滴眼泪,只要掩饰住“知情者”的身份就好。
然而不管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徘徊多少次,林寻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明知道余歆将要被强|奸,却选择什么都不做。
如果她真能做到这一步,并且为此心安理得,她就不会回到这个时间点,完全可以在前面的世界里继续自己的生活,对周围的一切悲剧视而不见,做个所谓的真正内心“强大”的人,并对自己说反正见死不救也不犯法。
从这以后,许亦为没有再劝过林寻。
林寻与他的交流越来越少,每次对话都和余寒的案子有关,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奇迹。
不知道为什么,林寻总觉得许亦为也在变化,虽然它很细微,波动不大,似乎只是暗流涌动。
他看她的眼神透着一些她不明白的信息,好似明白了什么,好似放弃、妥协了什么,就像是一种他已经预见了结局并且等待它的发生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看守所传来一件噩耗,直接击垮了本就摇摇欲坠的余家——余寒在看守所与人打架,受伤后被送往医院。
余妈哭得肝肠寸断,余爸的头发在短短半个多月里已经花白大半。
经过抢救后医生告知,余寒的性命虽然保住了,但因为寸劲儿伤了一截颈椎,下半身将会瘫痪。
……
不知道余寒瘫痪的事传到网上以后,网友们再次展开辩论,一方认为起码会从轻处罚,而且很可能不用坐牢,监外执行,另一方则认为坐牢总会出来,但残废是一辈子的事。
这件事对于余家来说,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这个时候,林寻接到了余歆的电话。
余歆的声音听上去很低,很沙哑,她只有短短几个字,说要见林寻。
林寻答应了,本想去找余歆,没想到余歆却先一步按响门铃。
林寻将门打开,看到已经不成人样的余歆,她就像是鬼魅一般站在门口,不止瘦了一大圈,还穿着宽大的衣服,娇小的身体罩在里面好似只剩下一副骨架。
她的眼睛下面有两块青紫,因为过瘦,眼窝凹陷,脸色发灰,头发像是蓬乱的干草。
林寻将余歆请进门,转身去给她到温水。
余歆喝了水,就握着水杯发呆。
林寻想了想,问:“要不要去我房间?”
余歆点头,放下杯子跟着林寻上楼。
两人的脚步都很轻,踩在铺着木地板的楼梯上。
这个时间许亦为不在家,阿姨也离开了,所以可想而知,当这道笑声突兀地响起是多么的吓人:“咯咯咯。”
这是林寻心里的声音,此前“她”沉寂多日就像是死了一样。
林寻心里发毛,皮肤上起了一片战栗,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问:“你笑什么?”
“笑你啊。”那道声音透着不怀好意地愉悦,“她疯啦,你居然还敢接近她,真是不知死活。”
林寻回答:“她疯了,岂不是正合你意?你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她”又是一阵笑:“没错,所以我出来了,特意来欣赏接下来的好戏。”
“她”似乎知道接下来的走向,林寻却没有再理“她”,她知道“她”在看,可她心里并不慌,事情发展到这一刻她已经有了觉悟,但这种感觉很难形容,说出来也没有人会信。
林寻走进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服下两颗红蓝胶囊,随即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余歆,说:“我一直想去见你,但叔叔阿姨说你需要一个人冷静,我没想到你会主动找我。”
这种感觉林寻并不陌生,一个被动的人突然变得主动,通常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找到了目标,另一种则是破罐子破摔。
林寻找到了目标,重新认识自己,有了努力的方向,于是才触发这样三个悲剧世界。而苏云无力改变命运,只能选择破罐子破摔,于是买了那把刀,让许南语当面自杀。
林寻自问,换做她是余歆,她能否就找到办法改变摆脱现在的困境?答案是“不能”,没有女生能从强|奸的阴霾中走出来,怀孕更是雪上加霜。所以余歆大概率是选择破罐子破摔。
余歆表现得尤其平静,但平静并不意味着没事,林寻永远都忘不掉杀死孙导后余寒的模样,也是这种诡异的平静。
正想到这,林寻就看到余歆伸出手,从卫衣的兜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是一个验孕棒。
林寻只瞥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
余歆说:“真让你说中了。”
林寻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余歆:“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林寻:“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