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嘛,有两个。
一是仙乐门在租界外,遇事跑起来方便。二是安镜最喜欢听的曲儿,这里才有。
此曲儿并非出自貌美如花的台柱子之口,而是一名其貌不扬,平日里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普通歌女。
徐伟强问:“于老板,红缨姑娘今晚可在?”
红缨不是舞厅台柱子,也不是那种可以往外带的姑娘,但偏偏最受两个风云人物的宠。连这里的老板都觉得,红缨是仙乐舞厅里命最好的那个。
于老板点头哈腰:“强爷和镜老板来得巧。红缨姑娘好几日没登台了,今天啊,正好在。两位请二楼包房入座。”
徐伟强调侃安镜:“我倒是好奇了,这红缨看不得也摸不得,一名寻常歌女罢了,你有意无意护着她干嘛?你要真想给我消火,今晚就把红缨包下来。别跟我说,是你自己想找个女人玩儿啊?”
安镜横眉冷对,眼神也冷得要命。
“得,君子成人之美,咱沪海女人多的是,我不跟你抢。”
可谓千呼万唤使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此诗句完美应了红缨上台的景。
曲响歌起,未至尾声,徐伟强便拍手叫好引起了全场注意:“好!唱的好!弹得也好!”
徐伟强为红缨的演奏高调喝彩,他这么做,就是为了引人耳目,让场子里的人都认清红缨是戮帮强爷罩着的女人,好让那些对红缨有歪心思的人守规矩。
安镜想护的人,他自是要照拂的。
红缨今日穿了一身朱红色的低领旗袍,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头上戴着西式黑色头纱,将她的脸遮盖住了一大半。
若不是已知她“貌丑”,论舞台上的唯美画面,任谁都会想冲上去一亲芳泽。
红缨不自觉地往叫好声方向望去,这一望,便丢了魂。
此时此景的她,当是心如止水从容不迫的。可现实却是,心慌意乱到了无所适从的地步。
她很清楚自己心里这奇怪的感受从何而来,只是今日,尤为强烈。
红缨收回目光,平复了情绪,闭着眼弹完曲子。
盈盈施礼,起身准备退场,刚离开凳子,就被不知从哪儿冲上台来的男人给粗暴地抱住了。
只见舞台上,女人惊慌失措,琵琶也应声落地。
胡子拉碴的男人,浑身酒气难闻至极。
他用一把匕首抵在红缨的脖子前,于喧闹声中高喊道:“安镜,我知道你在,不想看到她因为你命丧当场,就出来抵命!”
“妈的,那人谁?”徐伟强一拍桌子,立马就有人进包房禀报。
“强爷、镜老板,挟持红缨姑娘的,是前些日子被我们断了腿的王满,也就是晚云姑娘的前夫。”
“他?”徐伟强看向一言不发的安镜,大骂道,“该死的杂碎,早知今日,就该断了他的脖子,以绝后患。”
舞台已被老板喊人团团围住,王满双目血红,一瘸一拐地拖着红缨往前。
“安镜,镜老板,你不是很喜欢这个女人吗?缩头乌龟,你出来啊,反正我不想活了,要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你再不出来,我就拉着她一起下地狱,让你……”
“砰!”
徐伟强一枪打在王满脚边的地上:“你他妈的想死就去死,嚷嚷个屁!”
王满被这一枪吓得不轻,本来就手抖,这下是真的划伤了红缨的脖子,少量鲜血沾染了刀刃。
他来之前靠喝酒壮了胆,然而此刻头脑清醒了不少。
死亡与他擦肩而过。
他怕了。
安镜朝徐伟强身后的随从伸手,柏杨立刻会意递出一把枪:“五发子弹,镜老板随意。”
别好枪,安镜拍了拍徐伟强的肩:“别吓坏了小姑娘。”
她摊开双手,一步步走下楼梯,走到舞台前。直到近了,才看清楚红缨的脖子已被划出一道血口子。
舞厅里只剩寥寥无几的围观者,看到安镜,都自觉让出了道。
“王满,你不就是想报复我吗?”
安镜轻松跃上舞台,站在离两人几步之遥的地方慢条斯理地卷着袖口,“死了多不划算,钱财难道不比死更有吸引力?放了她,你想要多少钱,我给你就是。”
“放了她?放了她,我还能活着走出仙乐门吗?我如今一个废人,活得像过街老鼠,这样的窝囊日子我活够了!”
匕首紧紧贴着伤口,红缨双手握拳,掌心掐出血痕,以此来让自己保持镇定。
她不能大喊大叫,那样只会扰乱安镜和王满的心神,惹得两人不快的后果必然是,让自己死得更快。
“你想怎样?开个条件。我安镜,一诺千金。”
王满确实不想自寻死路了,思索后说道:“给我一万大洋,送我离开沪海。用你的,不,用安熙的命发誓,绝不派人追杀我!否则,你安家断子绝孙!”
听完王满恶毒的条件,红缨终于开口了,声音抖得厉害:“镜老板,不要。”
暗中移到王满身后的柏杨冲安镜比了个手势。
“用我的命可以,安熙的命不行。况且,你真以为区区一个下流歌女,值得我赔上安家?”说着,从腰间掏出枪。
“你,你……”王满吓得语无伦次。
“呵,怕什么?这枪,是我给你准备的。”安镜给他看了弹匣,然后单手递出,“你一把匕首能有什么杀伤力?换这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