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是她的父亲,是和她流着相同血液的人。
我竟然,下不去手。
于是我对徐伟强说:“梁旭杀了我们的弟兄,占了安家的宅子,伤了安熙,必须拿死来谢罪。”
然而徐伟强这次并不急于“报仇”,他只想拉我离开沪海。
僵持之下,我们各退一步。
多留两日观察梁旭动静,届时不管能不能取梁旭性命,两日后我随跟他北上。
梁旭手下有兵。
我们的人在安宅外潜伏了好几天,迟迟找不到机会下手。
就在我们准备动身那日,敌寇军队登陆沪海。
梁旭大概也没料到南洋敌寇竟不顾租界制衡,强势登陆,大刀阔斧直冲老城区而来。
租界的西洋官/僚一时难以招架,隔岸观火,明哲保身,而梁旭迫于局势也率军加入了抵御外寇侵占我国领土的战争。
也只有在国难当头、民族生死攸关的时刻,我们都是团结一心的华人。
敌寇作乱,沪海危在旦夕。
临走前我们收到了戚老板的传信,告诉我们安熙是忠勇之士,已毅然而然回归他的阵营,奔赴东北前线。如月支持他,也已去往我军后方加入了医疗队。
安熙,你是爸妈的骄傲,也是姐姐的骄傲。
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弟弟,唯一的亲人了,我怎能置你于危险不顾?
我执意要跟在安熙所在的大部队后面,徐伟强和几个弟兄也执意要跟我同行。他说:“我们是为国而战,不是为你。”
我军两个月取得抗战初步胜利,与南洋敌寇的战场逐步向东北转移。
沪海脱险了。她,安全了。
可就在北上的路程中,梁旭一派叛出联盟倒戈相向,安熙所在分队中了他的埋伏。
数百人,全军覆没。
而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倒在血泊中。
徐伟强拉住了我,堵住我的嘴,和弟兄们死死地把我按在地上。
我们势单力薄,出去非但救不了任何人,且死路一条。
等梁旭撤兵,我从死人堆里扒到了安熙。他那么阳光开朗爱干净的一个人,那么喜欢耍帅的一个人……
却已脏得不成样子。
徐伟强沉默不语,给了我和安熙话别的时间,带着弟兄们在不远处寻了地挖了坑。
他说:“先葬在这里,以后,我们再来接他回家。”
我取下绑头发的那张绢帕,小心翼翼为安熙擦干净了脸,整理好衣服,一捧土一捧土地亲手葬了他。
安熙,我欠安家的,这辈子一定还上。
爸,妈,等我下了黄泉,必负荆请罪。我对不起你们的养育,对不起安家的栽培,对不起安熙的信任。
是我,不配姓安。
很多天,我都没有开口说话,只闷头寻着梁旭的踪迹前行。他们很明白我想做什么。
而这次,徐伟强也没再阻拦。
终于在翻过大岭山后的某个雨夜,我们迎来了时机。
我和徐伟强同时开枪,我那枪,打在了梁旭的左胸,他那枪,直接打爆了梁旭的头。
逃跑途中,我们冒险躲在离营地仅两公里的山体滑坡凹陷处,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头顶上方几名追兵的对话声。
不知该庆幸,还是悲叹,我和徐伟强被埋在了泥土和巨石之下。
大雨下了整整两天两夜。
直到第三天雨停,大军拔营,另外几名弟兄才找来救了我们。徐伟强右腿废了,而我的腰,也废了。
两个伤残人士,还有什么好逞强的呢?
京平成了我们的落脚处。
养伤期间,全靠几个弟兄出去干苦力挣钱支撑开销。半个月后,刚能下地的我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的到来,改善了我们的生活,也带来了重生的希望。
他对我说:“镜老板,安熙和强爷把能为你考虑的都考虑到了,你别怨他们。这些钱,都是安熙留给你的。”
这个人,是柏杨。
我没有质问他为什么假死,没有质问徐伟强为什么要联合安熙一次次瞒我。
这个世界上,除了爸妈和安熙,徐伟强和唐韵青是最不会伤害我的人,也是最值得我信任的人。
那晚,我试图揣着所有的感动说服自己,做一个普通平凡的女人,被徐伟强这样的男人宠着护着爱着有何不好?
那晚,我披散着已经长过胸口的头发,穿着暴/露的睡裙,走进徐伟强的房间。
那晚,我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坐在他腿上圈着他的脖颈,慢慢地亲了下去,我和他的唇轻轻地碰在了一起。
可他握着我的肩膀推开,如同一位兄长那样拍拍我的后背,又抚/摸着我的头发:“安镜,你不必勉强自己,我不需要你做我的女人,我只是想保护你,仅此而已。”
再一次,我像个孩子,在他怀里痛哭出声:“喊我阿镜吧,徐伟强,以后你就是我最亲的人了。”
……
十余万资金,三年时间,以我和徐伟强的能力与手段,足以在京平混出名堂。
我说:“我想回一趟沪海。”
他说:“该回。”
南洋敌寇早已被国际联军制裁,滚回了他们自己的地盘。
然,为争权而起的内/乱却并未停止,只是各方势力已转至西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