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河心中还有微弱的期望。如果云汐没有完全失去神智,她听闻自己血亲被吞吃,一定会有愤怒和复仇的心。如果此刻能将她唤醒,将自己放出去,一定还有机会!
月清河咬牙,再次开口,“云汐,你已经听到了……魔族之主将鲛人王庭吞吃,你若还有一丝神智,将这捆仙锁放开……!”
月清河眼前白茫茫一片。她担心自己撑不了太久,又急促地吸了几口气,再道:“云山一族圣女就在祭坛外……你若还有一丝神智,出去告诉她我在里头,她能来救我。”
寒风萦绕,雾气阴冷。鲛人殿下空洞的双瞳直直盯着月清河。她脸上雪白,没有一丝神采,是冰雪封存的木然。
月清河越说声音越低哑,她没有太多力气再说一遍,渐渐垂下头,心中弥漫绝望。
不行了……
视线中,僵冷的鲛人跪坐在面前,作为魔族之主忠心耿耿的奴仆,她失去了神智,即便听闻自己血亲被吞噬,也是空洞无神的一尊人偶。
皆是无用。
月清河眼前一黑,陷入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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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
因近日修仙界异动频频,圣女传回消息,称魔族进犯修界,需重启祭典。
云山一族隐世,不与外界往来。现任圣女前往昆仑剑宗已称得上前所未有,此刻要求重启祭坛,族长与大祭司皆断然否决。
“墨阑,祭坛事关重大,岂能因你一人之口开启?老夫允你去昆仑,已是大祭司的恩典!你可别得寸进尺!”
墨阑守在祭坛外。她得到了挚友的消息,已经心急如焚赶回族中,要求重启祭坛抵御魔物。本来族长与大祭司已经应允,她近日前来祭坛做必要仪式,却被阻拦在外。
“族长,此地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你明明已经许可,今日却不能进去?”
墨阑身着一身沉黑,佩戴银饰,乌压压的墨发压在绚烂的羽冠下,只露出一双眼眸。她身后跟随十数位年轻的云山一族少女。
前代云山圣女皆在十六岁前病逝,而墨阑前往昆仑剑宗,身负修为。她身后的少女们皆是二十出头的年级,此刻见圣女与族长交锋,面面相觑不敢出言。
作为唯一一位活到如今的圣女,墨阑修为在身,如今仍旧鲜亮明丽如同二八少女,只有这双黑沉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云山族长,叫这固执的老人竟然有些微惊惧后怕的念头。
云山族长恼羞成怒,怒道:“此地禁止入内!你若不肯,就叫大祭司好好教训你!”
他拂袖而去。
墨阑立在原地。她盛装在身,天光照耀下银饰皆晦暗流光,无比神秘威严。少女们互相交换眼神,有胆子大些的期期艾艾出声道:“圣女大人,既然族长不允许我们进去祭坛,想来是出了什么事也说不定……我们先回去吧?”
墨阑回眸。她冷淡的眸光扫过身后的追随者,无一人敢与之对视。
“罢了。此事你们不必对大祭司提起,我们走。”
圣女与她的追随者们踩过阴冷浓雾,离开祭坛。
云山一族坐落于森林深处,由雨神三千年前传授咒术,绵延壮大至今。圣女与大祭司皆供奉雨神神像,如今墨阑已是第两百代圣女传承。
也只有她一人活过了二十岁,前往昆仑剑宗修习,将咒术传扬至九大仙门。
浓雾掩盖了天光,将两侧森林笼罩在阴冷水汽中。天光照不进云山一族驻地,诸位圣女皆面色苍白,着深色衣衫。她们追随墨阑默默前行,如同人间的神灵使者,又像是雾中诞生的诡异灵魄。
墨阑行至众人身前,微微抬眸。
奇怪的动静,细微又遮遮掩掩,听着来源像是祭坛方向。寻常云山族人最灵敏的猎手也不会发觉,这点动静却瞒不过耳力敏锐的修士。
墨阑沉声开口:“你们先回去,我有事寻族长商议,不必等我。”
少女们互相交换眼神,神色担忧。因祭典推迟,圣女与族长之间逐渐对立,她们无法插手圣女与族长的交锋,此刻也只能纷纷应是,迅速回去族中。
四下安静,墨阑立在原地等待片刻。风声轻微,雾气深重,她耳畔只有树叶摩挲的沙沙声响,仿佛方才感应到的只是错觉。
“出来吧,我已发现你的踪迹。”
墨阑沉声开口。她等待片刻,森林枝叶掩盖下窸窸窣窣,刻意弄出动静的人终于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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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清河昏昏沉沉。
她不知自己沉睡了多久,只觉眼前发黑,额心突突跳动。捆仙锁还卡在手腕和脚上,血气凝滞的痛苦绵长又难捱,灵力禁锢在经脉中,修士失去了捏决和灵力运转,也不过是体质好些的凡人。
雾气笼罩祭坛,阴冷的魔气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修士的肌肤。月清河感到了刺痛,她在昏沉中也皱着眉头,微微咬着唇。
痛,沿着骨骼肌肤盘旋上来的痛感。她自从重生在这幅完整的躯壳中,已经很久没有再感受到这样剧烈绵延的痛苦。
月清河仿佛回到了年幼时。她很少记起从前,因太过惨烈的血色覆盖了年幼的记忆,那些往事,已经多少年没有再回想——
痛苦。是骨骼残缺的痛苦,自她幼年时刚有记忆,便纠缠不去。
月族族人身为仙人后裔,生来化灵不需修炼。但每一个诞生的月族族人皆生来残缺。月渊的女儿,更是刚诞生便背脊绵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