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面宿傩懒得在这种时候查探任何无关紧要的东西。他半偏过脸,将那两双向来充满杀气的眼睛闭上,准备无视掉这样的异常。
耳边的呼吸愈发急促,男孩开始发出了迷迷糊糊的呓语。
他似乎做了不好的梦,白日里一向像是小太阳的他,此刻的眉头也是紧锁着的,隐约有泪顺着闭合的眼睛往外流出来,落在榻榻米上发出细微的轻响。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后,两面宿傩最终还是骤然坐起身来。
他没有点燃蜡烛,优越的夜视能力让他轻松地将室内的一切都映入眼帘。
两面宿傩伸出胳膊,轻松地将抱着枕头睡得横七扭八的男孩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夜晚之中,男人布满咒纹的面容显得愈发恐怖。
他轻松将男孩躺靠在自己的怀中,只是动作相当生疏,起码男孩悬空的脖颈看起来并不是很舒适。
两面宿傩倒是从来不会思考这种细节类的东西,就像他接受了男孩睡到自己身旁,但是肉身强悍的他压根没有想到小孩在寒凉的夜晚榻榻米上睡觉需不需要毯子的问题。
星名今见紧紧闭着眼睛,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水,黑色的发丝被黏在了脸蛋和双鬓,嘴唇也在发白,看起来分外狼狈。
两面宿傩没有经过太多思索,直接发动了反转术式。
……术式没有任何效果。男孩没有任何反应。
诚然,反转术式是一种高深且珍惜的术式,掌控精妙的情况下甚至可以让心脏再生。然而,它也并不是万能的,它只适用于外伤类的情况,对于普通的人类病症就束手无措了。
诅咒之王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强大的时间久了,以至于他已经想不起这种时候该怎样照顾一个身娇体弱的普通孩子——或者说,诅咒之王的人生词典里还从来没有“照顾”这个词汇。
“啧。”真是一个小麻烦。
两面宿傩皱着眉头,生疏地将手掌搭在男孩已经汗湿的额头上。
那里的温度烫得惊人。
显然,接连三天没有好好休息,情绪大起大落,晚间又光着脚走到这里,男孩此刻发起了高烧。
两面宿傩当然想不到自己的弟弟会这么脆弱。在他幼时,即使冬天被丢在结了冰的河道上,他都没有被冻得生病或者感冒。
他戳了戳男孩通红的脸蛋,晃晃对方的肩膀,试图把他弄醒。
一向对自己兄长百依百顺的孩子,破天荒的睁不开眼。
迷迷糊糊的高热之中,星名今见只以为自己在做梦,嗓子像是烧着了一样干。他咳嗽了几声,只觉得自己身上忽冷忽热。汗湿了之后,浴衣黏在身上,一点都不舒服。
然而,却有人始终握着他的手腕,让他不能自己找一个舒服的方法躺着休息。
星名今见开始呜咽着哭起来。拖长了的声音在诅咒之王听来,比起病痛,更像是撒娇。
没有成功将他叫醒,两面宿傩停下了摆弄对方肢体的手。照顾小孩这种事情,自己果然不能够习惯。
两面宿傩选择直接把自己的手下里梅叫过来。
收到了加急的讯号,匆匆忙忙地套上袈裟跑过来的白发青年飞速地拉开了纸门,却发觉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任何战斗场景。
他看到男孩闭着眼睛,虚弱地躺在宿傩大人的膝盖上,脸颊上是两坨并不正常的嫣红。
诅咒之王指着自己膝盖上、抱又不让抱、丢又丢不了,手里还紧紧攥着他袖摆的男孩,道:“里梅,帮我把这小子处理掉。”
他的语气如往常的颐指气使,狰狞的面目就像是在说将男孩曝尸荒野。
然而,里梅自然不会曲解自己所效忠的大人的意思。他看着呼吸粗重的男孩,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青年探出手试了试男孩的体温——额头的温度滚烫。
凭借自己粗陋的人类常识,里梅做出了判断:“他发烧了,程度还很严重。”
毕竟在人类社会之中长期生活过,里梅很快就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
“有多严重?”两面宿傩扬起眉。他难得有所困惑,毕竟在诅咒之王的眼里,生病都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事件。
“我曾经有过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是在幼时,高热不退。一个死去了,另外一个也变得痴傻。”为了方便理解,里梅直接举例说道。
“哼,今见本来就已经很蠢了。”两面宿傩的手摩挲着男孩的发顶,“不需要再更笨。”
虽然话里话外是在贬低自己弟弟,但是,传达的意思却很明确。那就是治好他。
即使两面宿傩不说,里梅同样也不会放着星名今见不管。他站起身,踏出纸门外,去翻厨房里的药材。
矛盾
意识一片混沌。
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气流滚烫的温度,咽喉也干燥得发痒。
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了,一会让星名今见觉得非常冷,一会却又觉得衣物的包裹滚烫得惊人。
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有各种各样撕裂的、模糊的脸。它们伸长了手臂,密密麻麻的手抓住了男孩的四肢,将他拖下了淤泥。随后就是无休无止的下陷和坠落。
沼泽之中,目无可视,耳不能听,只有拉扯着他往下陷落的手掌。
挣扎没有作用,呼喊全部都被堵塞在淤泥之中,只留下了不起眼的小小气泡。星名今见几乎从没有过这样窒息而难受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