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久病不愈,昨儿又吹了点冷风,导致病情有所加重,恐不便下床见礼,还请太子妃见谅。”
这时候,顾九卿倒是配合性地掩着唇咳了声,只是任谁都看得出那份敷衍。
张嬷嬷皱眉,正要说什么,却被杨清雅抬手制止:“这里不是宫里,没那么多繁琐规矩,且顾大姑娘尚病着,无须多礼。”
顾桑立马道:“多谢太子妃体恤大姐姐。”
说罢,便让陌花搬了张凳子,待太子妃落座后,又上了素茶点心。
杨清雅端茶轻抿了口,抬眸朝顾九卿看去。
即使见过他的容颜,此刻依旧被惊艳到。那是一种清冷出尘的气质,如雾霭白雪,如林间清风,世间无人可比拟。即便她如今有太子妃的身份作为加持,仍旧一眼就相形见绌。
她记得幼年的顾九卿似乎平平无奇,也不知从哪年开始,顾九卿长相越来越出众,才情也越来越好,燕京城的人就爱拿她和顾九卿作比,比才学比容貌比性子,原本她是燕京第一才女的存在,比着比着,她就退居第二,再后来,燕京城就只有顾九卿的传说。
诸如,顾九卿是九天神女转世,清冷不食人间烟火,无人可亵/渎之类的。
而大家后来议论她,多是太子的未婚妻、杨家嫡女。倒是忘了,现今又多了一桩青梅竹马的风月谈资。
杨清雅收敛思绪,语带关切地开口:“顾大姑娘病情加重,寺中又不太好请大夫,正好我带了一名御医上山,不如让他过来替顾大姑娘调治一番。”
顾桑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女主肯定不愿让人察觉他中毒的事。
顾桑动了动唇,正要说些什么,顾九卿轻咳了一声,声音虚弱道:“也不是什么大病,都是些老毛病,原就是家妹夸大其词。何况,玄叶大师已为我瞧过病症,就不必劳烦御医走这一遭。”
语罢,顾九卿似乎为了印证自己的话,试着坐起身。
杨清雅见状,便道:“顾大姑娘病着,就这般躺着,快别折腾了。”
顾九卿又躺了回去。
顾桑:“……”
顾九卿话里话外没有将就太子妃的意思,杨清雅心中微恼,面上却不得不维持谦和端庄的态度。
场面一时有些冷场,气氛颇为尴尬。
顾桑也打不定太子妃当真只是来探病,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时,而顾九卿恍若看出太子妃的意图。
“不知太子妃所为何事?”
杨清雅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顾大姑娘既这般说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只是一点小事需顾大姑娘帮忙。”
丝毫不给顾九卿反对的机会,杨清雅继续道:“太后久居宫中,多年礼佛,对佛法佛经甚为喜爱。而顾大姑娘亦是喜爱礼佛,与佛法有缘,我曾听寺中僧人夸赞顾大姑娘一手佛经丝毫不逊色于名寺高僧,甚至远胜之,故而想请顾大姑娘亲手抄写一份佛经,容我送入宫中为太后祈福。”
这点小忙,乍一听,似乎没什么问题。
然而,当太子妃身后的侍女捧出一卷经书时,顾桑眼尖地发现顾九卿的眼神微变,只一瞬息的变化,依旧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
杨清雅指了指侍女手中的经书,笑得温婉和丽:“太后近日喜读这则《百业经》,如果太后收到顾大姑娘的手抄经书,定会称心如意。”
顾九卿接过经书,问道:“太子妃当真确定?”
“自然。”杨清雅道。
顾九卿应承下来:“那便如太子妃所愿。”
看着顾九卿那双漆黑冷眸,但不知为何,杨清雅心底隐约不安。
应该是她想错了。
毕竟她要做的事……华贵妃母子加诸在她和太子身上的事,怎能不收回一点利息?
目的已经达到,杨清雅也就没有必要留下同顾九卿寒暄,让张嬷嬷将备好的礼留下后,又嘱托顾九卿养好病抄写也不迟,便转身离开。
顾桑凑过去看了一眼顾九卿手里的经书,她对佛经不甚熟悉,只知道百业经是小众佛经,不如《金刚经》、《莲华经》这些大成佛法出名,这则佛经通篇讲述的都是善恶因果报应。
太子妃只是单纯希望顾九卿抄写一份佛经送入宫里吗?如果太子妃没有被华贵妃针对的话,或许有这种可能。
不会是想在佛经上做手脚算计顾九卿,顾桑蹙眉问道:“大姐姐,这份百业经有何古怪?”
顾九卿凝着手上的经书,诡谲的凤眸满是渗人的寒意:“约莫是催命符。”
顾桑惊住。
“这佛经不抄了,我帮你还给太子妃。”她说着就要夺过经书,却被顾九卿扬手放在桌上,他无所谓地道,“死不了。”
见顾九卿这副模样,大概明白他必是有了对策,只是实在不明白一卷小小的佛经为何有如此大的杀伤力,她以为太子妃可能会在佛经上动手脚陷害顾九卿惹怒太后,但怎么都不至于要顾九卿的命。
却没想到太子妃一出手就是致命的杀招。
这是有多大恨有多怨,单看太子妃表面却是怎么都看不出来。
不过,顾九卿没有明说佛经为何会成为催命符,他只说:“太后和皇帝都不会希望看见《百业经》,尤其是我们这位皇帝。”
顾九卿面上并没多少情绪,但顾桑还是隐约堪破了一些什么。
没过几天,顾九卿抄完经书,交给太子妃后,便下山回京了。
杨清雅看着宣纸上的字迹,是时下女子惯常的簪花小楷,却又明显不同,字迹力透纸背,入木三分,不见温婉反而行云流水,潇洒飘逸,通篇都是妙莲佛性。
如果是其它佛经,太后必定十分喜欢。
太子屡次在康王手底下吃了大亏, 储君声望受损严重,岂肯轻易揭过,太子对康王的反扑来得极快。
春闱放榜之日突然闹出科举舞弊的丑闻, 引得天下学子震怒,寒窗苦读数十年, 原以为最为公允的入仕之途竟不过是场笑话,学子们纷纷游街示威,要求朝廷给予说法。
三月春闱是由康王派系的礼部尚书主持,此人势微时曾深受康王母族华家的大恩,与康王同仇敌忾, 是康王最坚定的拥护者。
科举舞弊历来就是大案,最严重的后果会让读书人对大燕朝堂丧失希望,失去信念。
天下学子人心浮动, 朝堂人心不稳。
魏文帝异常震怒,下令彻查春闱舞弊案,结果查来查去,不只查出了科举舞弊,还查出了卖官鬻爵贪墨等诸事,读书当官这条路几乎被康王派系垄断,他们想让谁进入朝堂当官谁就可以当官,这无异于挑战了皇帝的权威, 戳了魏文帝的肺管子。
魏文帝肺都快气炸了,怒拍御案:“他们怎敢?怎敢?”
与科举舞弊案相关的官员全都下了诏狱,等候发落,以礼部尚书为首, 事涉十几名官员。
就在魏文帝为春闱舞弊案烦怒时,大监神色匆匆地疾步而来。
“陛下, 不好了,太后晕倒了。”
忠毅伯府,顾家。
顾显宗只觉自己陷入两难之境,他在朝中任职工部侍郎,工部负责大燕营造土木修建以及水利兴造等事,太子负责的水库堤坝,他自然参与其中,出事后太子便怀疑是他暗中动了手脚,属实是冤枉。
结果,这茬事尚未理清,康王这边又爆出科举舞弊案,他一个工部侍郎手伸不到科举上面去,可他的嫡女是康王未过门的妻子,也不知会不会被迁扯。
转瞬,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