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已知道他是男身的事实,没了‘女相’这层性别遮掩,总归是少了一层顾忌,方才的事已经将她吓得够呛,可不能再让他的欲念将她吓出好歹。
他对她的动作视而不见,见她仍是未动,正要朝她走过去时,顾桑先他一步走了过来。
顾九卿薄唇轻启:“离京一年有余,妹妹可曾练过字?”
练字?
第一次教她临摹字帖,便是《关雎》。
顾桑眉心微跳,原来一切皆有迹可循。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君子好逑,君子好逑……
原来顾九卿暗示过她无数次,他是君子,可她始终被原书剧情禁锢,迟迟没有勘破这一层真相。
不只是练字,还有静安寺温泉山洞那回,那是她离秘密最近的一次,若非水中突然出现的毒蛇,她就猜出来了。
得知顾九卿的真实性别后,再回想过去两人相处的种种细节,种种迹象,顾桑恍然回悟,他简直是煞费苦心,无时无刻不在点她。
就是他送给她的笑脸娃娃,亦是一对男女成双的。
见她神思游离,顾九卿屈指轻敲她的脑门,指着纸上的三个字:“认识否?”
顾桑收敛心神,抬手不自然地摸了摸脑门,抻长脖子看过去。
洁白的纸面上,写着三个字,似乎是人名。
她不自觉念出声:“薛、文、烬。”
一顿,乍地抬起头:“这是你的……真名?”
顾九卿颔首:“从母姓。”
母姓?
薛这个姓氏,在燕京城可不常见,而在十四年前,唯有先太子妃母族姓薛,难道是薛家人?
顾桑瞬间回味过来,顾九卿说的是从母姓,那么他是……
她惊讶不已,杏眸满是不可置信:“你父姓司……”
顾九卿黑眸的光亮瞬间湮灭:“没错,我与司马睿一个姓氏。”
顾九卿竟是怀仁先太子的血脉遗孤?所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既是复仇,也是夺回原本就属于他父亲的皇位。
什么女帝,日后大概是正儿八经的皇帝。
天哪!
顾桑惊得直扶额。
脱离剧情之外的两个惊天大秘,一个是女主的性别,一个是女主的身世之谜。
“不对啊?”顾桑疑惑道。
顾九卿问:“哪里不对?”
“年龄不对?”
先太子妃薛氏孕育两子,长子死时十五六岁,次子当是五六岁。顾九卿不可能是长子,唯有次子,长至如今也该是近二十岁了。
顾九卿提笔将薛文烬三字划去,又将宣纸化作齑粉,才回答顾桑的问题:“我比真正的顾九卿年长两岁。”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顾九卿走失两年后,才回到燕京顾家。两年时间,足够模糊一个人原本的样貌。
他今年,二十岁整。
真正的顾九卿,芳龄十八。
顾桑心绪复杂地看向顾九卿,他比一般闺阁女子生得都要高,身量高挑,比她高出一个头,但司马皇族的人普遍长得高大,就是男主司马睿也是一米八往上的高个头,再加上施氏身高比普通妇人高许多,他也只比施氏略高一点点。
单凭身高,哪里想得到顾九卿就是个男子。
何况,他那雌雄莫辨的容颜、清瘦的身形以及那一身营造出的孤傲清冷的神女形象,琴棋书画等才华加持,大家都惊艳顾九卿的才貌双绝,追捧他的才华,议论他的八卦绯闻,谁有那闲功夫往男身上怀疑?
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脖间,平整顺滑,没有喉结。男子裸露在外的最重要两个特征,一个胡须一个喉结,他却都没有。
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两样都没长。
顾桑觉得有些渴,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捧着茶盅,轻啜一口,又问道:“母亲真正的女儿呢?”
顾九卿不动声色地瞥一眼手边快见底的茶盅,声音沉闷道:“还活着。”
如果是以前,不消他开口,她便主动为他斟茶续水,就是这样一个小细节让他意识到她对他不太上心了,也不太关注在意他了。
顾桑自然发现快要喝完的茶盅,装作没看见,追问道:“她在哪儿?”
“日后有机会,我会让她以另一种身份回到顾家,但不是现在。”顾九卿说。
顾桑放心了,人活着便好,终有机会同施氏母女团聚。
顾九卿对她当真做到了坦诚,他的性别,他的身世来历,她的困惑,他都一一解答。
顾九卿将自己隐藏多年的马甲和秘密全都扒掉,将自己一丝/不挂地展露在她面前,在她面前无处遁形。他是在信任她,在她放弃攻略后,反而得到了他的信任,这是她以前梦寐以求的事。
得到之后,这份信任似乎变成了束缚她的枷锁。
只有被纳入羽翼的自己人,才能得到真正的信任。
信任,是不容背叛的。
顾桑抿了抿唇,忽的仰起小脸:“你将这些告诉我,不怕我出卖你吗?毕竟,你可是杀过我一回。”
顾九卿真正的身世,可是要他命的利器。
魏文帝不会允许怀仁先太子的血脉遗留于世。
“既然,选择对你坦白,无论怎样的后果我都能承受。”顾九卿几乎袒露了自己全部的隐秘,但唯有他是文殊公子的事,并未打算坦白。
文殊公子,事关他的私心。
他用文殊公子的身份救过她,也被她所救过,她和文殊公子的恩情互相抵消,他不希望在他是顾九卿时,她对文殊公子产生过什么想法。
“就算身世暴露了也无妨,不过是换一种不那么温和的法子罢了。”顾九卿声音温润淡然,但其间蕴藏的锋锐与杀伐直教人心惊肉跳。
约莫又是一场血腥夺权?
下一刻,就见顾九卿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字,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想。
一个狂草凌厉的‘夺’字跃然纸上。
顾桑看得心惊。
不,顾九卿是先太子怀仁的血脉,他若要堂而皇之地从魏文帝手中夺回江山,掀起的风浪势必比废太子谋反更甚。
她提笔蘸墨,将纸上的字涂抹掉:“我还没蠢到这种地步,我姓顾,如果背刺你,整个顾氏一族怕都要没了。”
如果顾九卿被魏文帝杀了,顾家也要被以窝藏贼逆的罪名大祸临头。
如果顾九卿杀了魏文帝,他嫉恨她背叛的事,顾家也讨不得好。
室内寂静, 金乌高悬天空,屋外的树木再也无法遮挡其光芒,投射进来的斑驳光亮顺着顾九卿的袖摆攀爬至于他的脸, 继而将他整个人笼罩于粼粼的亮光中,浑似披上了一层熠熠流光。
自成一幅画卷。
一道咕噜声骤然响起。
顾桑并不觉尴尬, 面色自然道:“我饿了。”
从昨晚到现在,早就该饿了。
顾九卿轻笑了一声,抬步绕过书案走到小几旁,从食匣里捻起两块山药莲子糕递给顾桑。
“先将就垫一垫肚子。”
说罢,便吩咐门外的陌花传膳。
顾桑吃着山药莲子糕, 心里微微讶然。顾九卿最喜食茯苓味的糕酥,房间里只会放这一种糕点,哪怕是她以前经常给他做各种口味的糕点小食, 他也只是起意尝个鲜罢了,绝不多食。
所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