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感觉到的,这或许是个诅咒吧。幸亏我的父母都很爱我,让我不至于小小年纪就发疯。
“……我的父母。这似乎永远是个绕不开的话题。
“他们都很爱我,我知道。如你所见,我是个盛放着死亡的空壳,生来似乎就缺失了一些情感,与爱有关,但他们组成了我的灵魂中最重要的部分。
“但在我看着母亲死在我面前。我感觉我灵魂的一半随着她逐渐僵硬的尸体一起消亡了。
“后来,我看着奥斯瓦尔德将我父亲推下了高楼,我看着他惊恐哀求的眼神,微笑着为他举了最后一次杯,感觉自己的另一半灵魂也消亡了。
“那一天我喝了很多的酒,那些我本不喜欢的辛辣苦涩的液体填满了我空空如也的躯壳。你知道吗,查尔斯,那种液体真是妙极了,我甚至感觉它们取代了我的灵魂。我再也没有感受到过恐惧。
“从那之后,我没有家人了,我害死了我的每一个亲人。
“或许这就是导火索吧,我能感觉到。那团阴影离我越来越近了。酒水终究填补不了我的躯壳,但那团阴影可以,当然,非自愿的填补。
“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能感觉到无处不在无时不刻不在发作的疼痛。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意识到,或许那个阴影不是我的臆想,也不是什么对兄弟的歉疚,它就是客观存在的怪物。
“我也会忍不住地想,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后来我放弃了去思索,就像一个生来残疾的人放弃去追究为何命运会让他背负枷锁。
“于是我找到了你。我那时候并不指望你能给我什么太大的帮助,我只希望你催眠我,让我能无视掉疼痛。我不想对那个怪物展现出哪怕一点的软弱,好让它趁虚而入。精神上的软弱已经被我剔除了,生理上的软弱也应当被剔除掉。
“至于你给我的答复,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吧。”
查尔斯的笔再一次停了下来,他苦笑了一声。
当然记得。
他拒绝了伊诺克。
对他来说,无论是疼痛还是恐惧,都并非是软弱”,而是人类对自我的保护,是人性的侧面,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剔除掉。
但出于同情,查尔斯依然为伊诺克做了一些精神上的暗示,让他能在短时间内稍微好受一点——或许也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
……
“你在我脑中做了一点小治疗,那很有用,于是我就偷学了一手。你不知道我还有操纵自己大脑的能力,对吧?这种秘密能力太多了,只是大多数时候,我并不觉得它们有何用处。
“所以我自己剔除掉了‘疼痛’这种知觉。在那之后,我想我大概是真的疯了,没有了恐惧和疼痛,我愈发觉得这世界没什么趣味,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活着。
“失去了对死亡的本能恐惧之后,你会向往死亡所带来的平静与解脱的,查尔斯。而当你真的成为一个空壳的时候,也自然会有别的什么东西来代替你,成为新的你。
“后面的事情,大概也不需要我多说了。
“你会从那些人的脑子里看见关于‘未来’的真相的。
“或许我该辩解一下,那不是我,至少不是清醒状态下的我,但好像没什么必要。
“他们会告诉你,‘黑昼’是个无恶不作的怪物,‘黑昼’摧毁了全世界,还杀死了最伟大的变种人领袖。
“他们会告诉你,‘黑昼’罪无可赦,死有余辜。
“……他确实是。我确实是。”
……
查尔斯的笔停了下来,记忆碎片中出现了很长的一段空白,像是突然黑屏的电视突然卡壳的磁带。他等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艰难地写了下去。
……
“……呃?我刚刚晕过去了?……好神奇,我竟然还能醒过来。
“真见鬼,还不如直接死掉呢。我现在又能感觉到痛了,明明我都剔除掉了,你能想象被你自己割下来的阑尾被重新塞回肚子里的感觉吗?
“总之,这大概就是我想要留下来的一切了。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或者别的想法,你是唯一一个有可能看到这封信的人,这是我将这封信留给你的唯一的理由。至于你最终能不能看到这封信,对我而言也没有那么重要。
“所以这封信大概就是一个定向的漂流瓶?
“……我快没有力气了,我得留着一口气来完成最后一件事情。长话短说吧,我会把世界变回原来的样子,我会封锁掉自己的记忆,以免再度发疯,同时我会保留那些杀死我的人的记忆。他们能杀死彻底疯掉的我,自然也就能杀死还没有疯掉的我,而且他们有着充足的动机。
“你是个老好人,同情心泛滥,而且你死的早,也没什么记忆可以恢复,意识不到我活着带来的危险,所以我倒是很担心你插手这件事。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务必记住,袖手旁观看着我死就行。不要阻拦。不要阻拦。不要阻拦。
“提前谢过你了,你不会拒绝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请求,对吧?记得帮我照顾一下家族产业,那毕竟……是我父母留给我的。
“还有,关于我杀了你的事情……我那时候失去理智了,但至少你走得没什么痛苦不是吗?反正人总是要死的,我杀人从来只需要一刀。
“……好吧,无论如何,抱歉。